作者:錢理群
出版社:貴陽:貴州教育出版社
出版年:2008年3月
ISBN:978-7-80650-917-3
《漂泊的家園》 陳幼唐
從這本書中可以相當強烈地感受到錢理群對於貴州的感情,而這是身在台灣的我難以體會的,原因之一是因為台灣不像大陸般地幅廣大的關係,這使人很難體會那種「離鄉背景」的感受,甚至光看照片還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個城市,反正都一樣醜,在大陸則不同,說到一個地方就會有相應的地景想像,就像一說到江南,腦中便會浮現水鄉澤國的意像一般。另一個原因就和歷史經驗相關了,土地被徵收、派放下鄉等等的經驗我們是從未有過的,而這些事件使得錢理群等人和地方的關係硬生生被斬斷了,那種深刻和衝擊絕對是我難以想像的。
我唯有低頭、認罪、懺悔,說不上真誠還是不真誠,只恨不得割斷一切社會關係
(因為每一個聯繫都是一種罪惡),還一個一無牽涉的自己。[2]
「每一個聯繫都是一種罪惡」,這是多麼重的話,而「無牽涉的自己」又是什麼呢?是只有黨、只有革命嗎?我想,或許是因為在那個時代,人身上應該有的社會關係被迫斬的支離破碎,所以人才拼命的要找其他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產生連結,希望和最真實的土地、物質、生活經驗強烈的連結,在這邊就是錢理群的貴州。這些人在他們的生命中多少是被迫離開家的,感覺錢理群之所以會對貴州有這麼身的感情,除了他已經和在那邊的人發生連結以外,有部分也是要為自己找個家,也是錢理群所說的精神家園,是一個寄託。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錢理群講貴州了,記得一開始看到時會覺得錢理群實在太堅持腳下那塊「土地」了,現在重新再看一變總算有點明白了,其實這也是時代和歷史在他們身上烙下的印記。
本書有趣的地方太多,但也因為涵蓋議題太廣而顯得有點雜,所以我再挑出一個地方寫一下,就是抗戰時期援華而來到大陸的那些美國大兵對於貴州人民的影響。這部分的描寫是少的,但也開啟了一些不同的視角,我不知道竟連位處中國偏遠地帶的貴州都還有這麼多的美國大兵,而顯然他們也相當程度的影響了貴州人的生活。美國大兵之於貴州,感覺是代表了相對充足的物質資源,這是貴州人缺乏且心嚮往之的,美國大兵來到了貴州,也使得貴州人對世界產生了不同的想像,例如開始出現的西餐廳,就是代表一種他們的「國際」想像,而這種「國際觀」最主要的指向就是美國,這也是難以避免的。但另一方面貴州人民卻也對美國大兵的優越感而產生了反感,我想以上的這兩種不同的感受是會交雜成一種對外的矛盾心情的,一方面希望有更好的物質生活,一方面卻又感受到了自身民族的弱勢,嚮往和自卑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在此是同時出現的;同時,物質層面和精神文化層面之間的關係也是相當複雜,無法一分為二的,我想這些經驗也許是可以和所有曾被美國所「保護」的地區進行參照的。
[2] 錢理群,《漂泊的家園》,頁153-154。
《漂泊的家園》曾芷筠
首先我注意到的是這本書的書寫方式,它綜合了傳統地理學的概念、文化地理學的文學景觀(還隱隱有一種地方文學史的建構企圖),以及人類學式的異己民族誌書寫,再加上社會學式制度方面(例如教育)的結構性描述。同時,它又有著歷史縱深,特別聚焦在五四新文化運動前後,殖民史實所作用在日常生活的變遷觀察。正因為此書是一種關於他方的、雜揉性格的書寫,我們可以把自1960年到1978年之間這18年的生活經驗,看成是錢理群的田野研究,資料蒐集則多半來自書本知識和個人生命經驗。也因為長達18年的深刻鑿印,很難把錢理群當成一個外來者(反之也必須時時提醒自己錢理群的外來思考視角),所以發展出了後半段更帶有情感的思考,在私密的範圍裡,來回於自我與友人之間的相互照射中認同了自己;在公共領域裡,環繞著「我與貴州」、「民族的文學」這些既抽象又具體的命題。我覺得此書的重要任務有兩個:其一是掃除一般人對於貴州落後、蠻荒的刻板印象,因此錢理群挖掘、提出了許多證明貴州是一個有文化地方的「證據」,並且指出,貴州文化的特殊性在於雜揉(包括民族文化和宗教),甚至保存了其他地方已經不復出現的某些文化。其二是喚起地方的認同與自信,這裡他非常認真地一一駁斥了許多偏差的誤解,主要是想讓年輕人理解到,正是因為處於文化知識高度流動、人人都想進城去打工的全球化時代,更應該要了解、深愛自己出身的土地,才能免去無根的漂泊。
我沒有去過貴州,對貴州的印象確實只限於國中地理課本所教導的「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兩銀」,更何況現行的國中地理教育已經去中國化地把各省排除在認知之外。透過本書,我理解到的貴州對於中國的意義有下列幾種,而且必須分成兩層來思考:對於中國的外地人來說,貴州帶有一種「逸樂」的性質,源於偏遠的地理位置和壯闊驚人的地景,提供了華南以北地區的有錢有閒人士們(例如徐霞客)一種鄉村的、放鬆的浪漫情調;這和西方文藝復興以來的田園風景、世外桃源此一視覺、文學藝術類型有相似的地方。此外,在五四之後的脈絡之中,這種鄉村性格(包括人與環境)反而提供了鄉愁與對中國傳統根源的想像,彷彿中國的原始本性要在這裡才能夠找到。這不難想像,但是當歷時性的差異被空間性地、共時性地理解,貴州似乎帶有某種真實性,例如沈從文在《邊城》中的描寫,純樸的女性、自然的山水更理想、真實。在另外一個層次上(對錢理群本人而言),貴州雖美,卻沒有這麼理想化,他說這個地方「惡劣」,因此讓他沉潛下來,進而懂得魯迅。
沿著上一段所提到的貴州地區的草根性格更為真實這一現象,我在思考的是民族主義的問題,弔詭的是,理想化了的天真民族從來就不是中國人的主要成份。我不太能有歷史深度來支持我的想法,但就現況觀察而言,中國(中央和地方政府)似乎比較是以民族文化觀光的方式(發展觀光、認可古蹟都需要政府在制度上和金錢資源上的支持),將整個地區和各個「少數邊疆民族」收編進整幅民族圖像之中,例如「中國民俗文化村」的設立(其客源多數來自國內其他省區),毫不遮掩地簡化了各地民族之間些微的差異,輕巧收納在一套套男女民族服飾之中,也是把傳統文化以資本主義商品化模式掏空。在這樣的脈絡之下,各地其實很難產生民族自覺(以錢的話來說就是「權利貧困」),仍然用中央的落後程度標準來看待自身(去除這套標準即錢理群此書的目的之一),因此缺乏其他不同於政府論述的發展空間,可以說能動性很低。在此書的最後一輯,錢理群提出了一個對於發展、建設的適當態度,並針對教育、自治組織(其實我不知道中國政府能不能容忍一個「組織底層民眾的自治組織」?)發表各項建言,由此可知另類的可能性尚未發展出足夠的論述,錢理群強調,作為一個緩慢的發展地區,其實擁有更強大的反思力道。
《漂泊的家園》汪盈利
關於本書,有許多動人描述,讓我在閱讀時又大哭(怎麼好像一直在哭!!!囧…),我想那是種感動也是心疼吧?錢理群奮力的寫出他自己所知曉貴州的所有一切,讓社會大眾看到貴州或其他非城市/非中心的中國邊境/邊疆地區,他們的困境、問題與地方特色,引起社會的思考與關注。錢理群也利用此次機會介紹貴州的民間朋友們,讓大家知道「民間思想」對土地的關注程度、深入程度,對教育和地方發上的重要,將之具體化,並增加曝光發聲的機會。另外錢理群在貴州問題/困境的具體改善實踐也有所投入,除了在問題思考上的分析,本身也自身參與改革,我想他可能是要起一個拋磚引玉的效用吧,讓大眾真的正視這個問題,關注那些被稱為「流放地」的地區,並且不妄自菲薄,看到具體可行的未來。
在輯三「融入生命的記憶」閱讀時,我整個是哭到無法附加,思緒很亂還沒有辦法好好整理,有些東西我也說不出為什麼哭,但身體實際反應了。這部份先保留,我猜想我自己現在無法理出個原因,所以就我比較可以談的部份來說,在輯五「愛黔者」這一部份。
老師討論到關於貴州未來建設與改革這部份,講到「魯迅當年就說,要改變中國的落後面貌,要『改革』奮鬥三十年。不夠,就再一代,二代
…...。這是1925年說的,到現在已經是八十年了,是若干代以後了,我們還是在這裡討論改變中國,特別是貴州和西部地區的落後面貌問題,看來,真還要奮鬥好幾代。」
[1]這邊突然想要一個傳統中國「愚公移山」的精神,想像世世代代不間斷的改變下去,終有一天會成功,只是愚公移山要改變的,是一個「不會變動的山」,中國改革是一個會「不停變動轉化的問題」,這樣想像時,不知道改變還會不會有「完成」的一天?
另外老師也就目前開發方式有一種城市中心主義與工業化線性發展進程做批判,強調著重地方獨特性,而不是蓋模子式的,把全部發展都變成一種樣子,以符合此地人民真正的需求。這部份呼應到中國的農民工問題,台灣也有類似的情況,早期在教材編撰上,在相關週邊教育資源的使用,介紹著博物館、動物園、遊樂園等等,但是這對偏遠地區的學生,或是離島地區的學生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市區小孩休閒活動時看電影、偏遠地區小孩在山林河海邊玩樂,生活型態差異如此之大,「普及教育/義務教育」到底要教導的又是什麼?
在輯五中可以看見錢理群在改革與開發的預想,把很多希望與動力都放在教育上,無論是中小學、兒童或是高等教育,都有他自己融合貴州經驗再提出的看法,感覺起來的概念,有點類似台灣目前推動的社區大學,或是希望「教育在地化」。另外提到有關教育定位的問題,他同意蔡元培的看法「教育指導社會,而非追逐社會」
[2],點到目前社會對於教育的定位,是期待透過國家教育,訓練出適合「社會使用」人才的經濟實用主義,也不是說教育和社會對人才的需求就一定要衝突,但某一方的嚴重偏頗都會導致發展畸形,所以錢理群又在地方院校的定位與培養目標時,強調了「研究型」與「實用型」
[3],培養符應農村需求的鄉村人才,將教育真正落實到普及化,培養「全人」。
[4]
關於這裡的討論,我同意錢理群的看法,但有一個點想要提出來做提醒,就是可能除了地方化以外,也要開放一些空間給不同夢想的學生,讓社會資源支持學生有機會追逐自己的夢想,轉到他方求學,否則有可能會變成當地培養出來的人,只有想像在當地服務,像電影《十月的天空》那個地區,該地區居民對自己和下一代的想像只有煤礦工或是一位美式足球選手(這裡是專指對男學生而言)。
還有就是關於師專與師範院校的培育機制
[5],我覺得在入學篩選上,也有一大問題需要討論與處理,因為理想狀態是可以吸引到優秀人才,補助獎學金讓清貧子弟有機會讀書,可是台灣以前早期這樣的培育制度有蠻大的問題,是,沒錯,會有吸引到真的對教育有熱誠的學生,以當老師為畢生任務,可是更多的情況,是把老師當成一種「職業」,對教育與教學是完全沒有熱誠,變得這種老師上課上的很辛苦,被教的學生也學的很痛苦。所以我想在審核入學標準時的形式,該要用怎樣的揀選制度,可能可以請大家討論討論,看怎麼做會讓現實與理想狀態最貼近。
[1] 錢理群(2008)。〈貴州發展道路的遐想〉。漂泊的家園。貴州出版集團,教育出版社。一版二刷。頁269-270。
曾驚秋肅臨天下,敢遣春溫上筆端;塵海蒼茫沉百感,金風蕭瑟走千官。
老歸大澤菰蒲盡,夢墜空雲齒發寒;竦聽荒雞偏闃寂,起看星斗正欄杆。
──魯迅〈亥年殘秋偶作〉
錢老師在序中提出一個糾纏著他靈魂的問題:我們與土地及在土地上的鄉親的關係是什麼?[序言頁1]對他而言,貴州這塊土地與老百姓,在他人生道路最艱難的歲月裡,以寬厚的胸懷接納了他,而他也跟他們一起經歷生命的磨難,由此建立起的精神血緣關係或許是他對這個問題的部分回答。
貴州對錢老師於是有了兩個重要意義,第一是他談起來總是深情而動人的精神家園;第二是與他艱苦掙扎的文革記憶緊緊相連的生活舞台。(〈一個中國邊遠地區的底層知識分子的「文化大革命」記憶〉一文中,將自己標定為是在中國社會的底層、邊遠地區中參與文革的。[190])
因離開貴州而感到無依,發現自己在另一個精神基地的北京大學,仍面臨要回去還是繼續漂泊的困境,於是錢老師總將自己定位為「精神流浪漢」[147]與「漂泊者」,內心總有隱蔽的渴望,要回到貴州、回到困守於斯的精神兄弟姊妹身邊,並且為他們做得更多;然而,閱讀錢老師的貴州記憶與追想時,我讀到了錢老師「困守者」的一面。
在《漂泊的家園》中一篇篇回顧、推薦、追想,這一磚一瓦地拆解又蓋起精神家園的文字中,不必太費力就可以看到每塊磚(應該是石,[30]「山是石世界,石是人家鄉」)上的「紅岩天書」[31]上,神祕地繪著的不是考古學或人類學的符號,而是或隱或顯的文革記憶(好壞都有,此外錢老師的貴州朋友們,民間思想家或作家,顯然都共享了這段記憶帶來的資源)。在我看來,錢老師堆起的每塊石頭與想起的每次回憶,都為了回應書中一處不太醒目的提問:「默默地站在那裡,它已經等待得太久了。我們何時真正走近它?」書中的發問是對碑刻上的貴州歷史,同時也是對自己在這塊土地上經受的巨大衝擊的提問,至少,錢老師會聽到來自那座壓在心頭上蒼白的墳的發問。
於是,錢老師在文革(甚至是當代中國一系列社會運動、校園運動)問題上,成為「困守者」、「守望者」。
書中〈認識我們腳下的土地〉一文,錢老師由「逃離現象」發現人們對生長的土地與鄉親變得陌生因此疏離,造成了生存問題、存在問題。強調「失根」的危險,漂泊者只要與土地保持著一種血肉聯繫,他自身就還有依靠、還可以回家;困守者如果對這塊土地有感情,就會覺得自己的工作是有價值的,在其中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如果沒有了根,漂泊者就會永遠走上不歸路,守望者雖然在土地上,但不感興趣而麻木時,無法逃離就會帶來巨大的精神痛苦。只有對「根」的深刻認識,才能使「困守」變為「守望」,使「漂泊」變為「澹泊」,開始「想大問題,做小事情」。
對於對象的理解與否,顯然是此種心理掙扎能否得到轉化的關鍵。無論是對貴州、魯迅或是文革、共和國文化都一樣。錢老師的選擇是很特殊的,他從北大退休後,一面回到貴州教書演講,推動對貴州文化的研究;一面展開他退休前還未充分展開的共和國文化研究。這兩件事情交雜在一起,大概是不衝突的吧,在我看來這兩個方向的計畫,其實是同一件事:處理在貴州經歷的文革經驗。這對他而言顯然是那塊實質上遠離(貴州經驗)但精神上逃離不了(文革經驗)的土地,他唯有理解、理解、不斷地理解,才有可能清理這個糾纏著他靈魂的問題。這恐怕源自同一個動力。
然而,我不得不留下一個疑問,這個動力所由何來?如果答案不只「報春輝」的話。(或許期末報告中,會從對這個動力開始討論,談《心靈的探尋》吧。)
《漂泊的家園》讀後心得 蘇淑冠
《漂泊的家園》是錢理群老師對「第二故鄉」,貴州,發出內容詳細、情感深刻的回望與展望,文章安排結構大致為:1.從認識腳下的土地開始——對貴州的地理、山水、歷史、民間文化、民俗風情甚至對歌謠、傳說等的貴州巡迴導覽;2.情感豐富且真誠的回憶十八年貴州生活,在這之中如何影響自己知識生產以及生命經驗;3.針對貴州當地的知識份子、民間思想者的著作提供一些評論,以及當地受過高中教育者的鄉村知識份子,如何在城市和農村之間感到「格格不入」的困境分析;4.貴州知識份子的精神狀態,無論是選擇「走出大山」或者「不離故土」,兩種選擇如何在各自的意義和價值中保有自己的一個「根」,減緩人的無所依歸的內心矛盾;5.針對現在貴州的處境提出一番描繪以及提供一些地方實踐的建議,例如「教育」面向的建議,包含「重新認識農村教育」、「重新規劃農村教師隊伍」、「如何發展地方文化研究」,甚至是錢老師的「書院教育夢」等等,因應城鄉程度懸殊下「貴州」的自身位置。錢老師讀者的想像設定似乎很大一部份是貴州人,除了積極把「貴州」透過知識生產的方式傳遞出去,更大的企圖似乎希望貴州的當地人能夠更深刻的認同自己生長的土地,說話對象似乎清楚的對著「貴州人」的講話。錢老師提出教育問題如何與當地農村、社區結合的見解,是實際進入當地日常生活,理解當地生活形態後所發展出的觀察。錢老師厚實的「鄉愁」的貴州地方感,也一直表現在如何「發展」貴州的強烈使命感,「貴州」緊緊伴隨錢老師如何想像、記憶、生活、感受甚至表達個人經驗的內在精神來源,連結自我對地方情感、主體認同、並把知識化為行動的思想資源的鍊索。
南京出生、北京求學的錢老師,如何在城市與農村之間生產跨城鄉主體與身份想像?除了在貴州度過人生精華的十八年生命史的原因之外,是否還有一些更為深層的因素,來理解錢老師與貴州經驗的深刻的衝擊與關係?又如何理解內心對於某地的依戀與回歸的心理慾望?錢老師的「貴州經驗」(農村經驗)在中國大陸的狀況似乎交雜著歷史的、族群的、階級的、城鄉的複雜因素,也甚至是錢老師個人生命史狀態的隱喻。另外,像這樣的「農村經驗」在當下又該怎麼回應中國又急又猛經濟結構的轉化,例如貴州豐富的礦產、能源、便宜的勞動人力背後龐大的經濟利益,使得國際各大工廠進駐,「貴州家園」在全球化經濟共犯結構下是否具可能的異型,「開始要早,步子要慢,態度要積極,行動要謹慎」是否能回應貴州邊緣位置轉變過程中,資本積累與財富分配狀況所帶來的人民內心矛盾等問題?這似乎又是一個經濟效益發展同時如何持續保有人心不被異化的困難問題。我所好奇的是,在台灣的公民、社運團體運動以抗議、抗爭的形式抗衡政府的力量似乎比中國大陸還來得大,中國政府可能強制的、暴力的與財團合作掛勾的情況下,貴州的都市發展過程是否有抗衡政府官方的公民力量、民間力量(或以什麼樣的形式)出現?
魯迅〈在酒樓上〉一文是描寫回歸家鄉後卻被視為(同時也自視為)「客」的陌生感——既想要回「家」,又巴不得趕快離去、逃跑的心態,文章中一直做著「無聊的事」呂緯甫,和沒有一個「家園」做為認同基地,內心感到疏離、孤獨的魯迅,:「覺得北方故不是我的舊鄉,但南來又只能算一個客子。」;「我看著廢園,漸漸的感到孤獨,但又不願有別的酒客上來。」就如錢理群老師所形容的「漂泊者」和「堅守者」,「漂泊者會因靈魂的無可著落而限於『歸來』與『繼續流浪』的兩難,堅守者也會因不堪承受生活的艱難而面臨『逃離』與『仍藍間挺』的困頓。但是無論是漂泊者還是堅守者,心中都會有一個自己的『家園』」(23)而這樣的兩種角色和身份的內心糾葛如何展現在錢老師身上?錢老師在一九六○年大學畢業後,因為「政治」因素被分配到貴州,而當時這樣的「分配」是對「知識份子」或者「出身不好者」改造思想的一種慣用手法,錢老師在瘋狂的五○、六○年代裡,原生家庭成員四分五散,童年成長背景中父親的缺席、模糊,兒子與父親的關係(如同魯迅與父親的關係),對父親的記憶等,似乎是一個思考和發展「貴州」如何成為「精神堡壘」的內在精神的分析面向。
閱讀《漂泊的家園》 劉雅芳
上週我一時之間碰到許多事情,因此大體上對於漂泊的家園也還是匆匆的閱讀。但當時我隱約的感覺到自己有一股逃避的感覺湧現。上週我曾提到,不太敢讀這本書是因為害怕想起自己與故鄉的關係,但還有一股莫名的逃避感其實是關於自己與新竹的關係。想一想,我在新竹也七、八年了。而最近又聽聞在新竹曾經照顧過我的長輩過世消息,頓時情緒複雜無法整理,只好把空下來的時間都拿來處理手邊未完的工作,因為只要我一空下來,只要有思考的機會,許多畫面就會立體的浮現。尤其是關於這位新竹的長輩的身影,以及除了交大外的新竹的樣貌。原本我以為我對新竹不會有緊密的聯繫,這是一個讀書的地方、這是一個有許多好老師好同學的地方,但是它天氣不好使我容易過敏,它高高低低的丘陵地形讓我無法以腳踏車橫行,它的冬天很寒冷,常使我發抖著過冬天的每一天。我也許有無法想像自己與它產生緊密關係的理由,但大體上這些都不及我聽聞一位生活在新竹的長輩過世帶給我的悲傷。
我想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必須佩服錢老師。在貴州,他成長著他最精華最困苦的歲月也遇見了許多過去的生命與現在的生命。但是他是直面的去迎向他們的。然而我不是。記得兩年前再度回到新竹,我心裡曾惦記著要去探望在新竹照顧過我的這兩位老人家。但總因為不好啟齒的理由又逃避或者覺得緩一緩。而這一忙一緩,卻是…。或許就像許多朋友告訴我的:你也「不能」做什麼。你就算知道了你也「不能」做什麼。我說:我當然知道,「不能」做的事情很多。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在這樣的狀況之下,我又開始閱讀一些沒讀完的文章。
「因為朋友的死,而突然意識到自己也距大限不遠,所要痛悼哀哭的,彷彿也就不是一個尚沸(他的死只是一個信號罷了),而是整整一代人的已經或即將喪亡。我自己也包括在內。――所謂對死人的悼念,本是為著活人的; 讓我們為尚沸,更為這一代人,為自己,放聲一哭吧。」(p.158)讀到這一段,我所想到的是這位過世的新竹長輩的這一代,也就是我父母這一代的即將喪亡。然而我如何悼念,我如何準備悼念,我瞭解他們嗎?這樣的感慨跨地理的把我所認識的這一輩人的臉孔都聯繫起來,新竹、台南。然而這裡頭身在台南的佔了大多數。他們有幾位已經也過去了,有的正在生著重病,有的還在工作,有的還在為著家與子女煩惱…然而我們真的瞭解他們嗎?我們和我們父母這一代的人真實的相遇了嗎?也許將來的某一天他們會瀟灑的告訴你,不必送。然而關於生命與歷史,如果我們沒有認識我們生了下來與其他已經先於我們存在的歷史或存在的人們的聯繫,我們只空有未來。空有未來或許能讓我們有恃無恐的前進與奮鬥,但那也很容易會變成對於他人生命與生存環境的無情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