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從眾的動物,美國詩人佛斯特說:在樹林中碰到分叉路時,他會選人跡少的那條路走,這詩意境很高,但是在演化上,這是危險的,因為人跡少的路,雜草叢生,易藏毒蛇猛獸,落單而行,易喪命,南極的企鵝早上起來會成群結隊站在冰山上,不敢下水去覓食,因為水中常有海豹、海豚、鯨等各種天敵等著吃牠們,但是假如有一隻企鵝率先跳下水(或是說,被人推下水),那麼,其他的企鵝就會跟著跳下水。「從眾」與「模仿」其實是演化出來利於生存的動物本性。因此假如有人能夠有膽敢與眾不同,還能成氣候,成為領袖,那麼他就倍受尊敬,會在歷史上留名。因為這種人不多,在所有文化中,有創造力的人都受到君王的禮遇,李白就敢叫唐明皇竉信的內侍高力士替他脫靴。文藝復興之後,有名的藝術家更是受到宮庭供養,衣食無憂。義大利某大公國的公爵夫人要請達文西作畫,他不肯,寧可把時間去畫小商人之婦蒙娜麗莎,公爵夫人也拿他沒折,因為這個創造力是深藏在創造者的腦海中,別人硬搶不得的。三國時,徐庶因老母為曹操所得,不得不歸曹營,但是他臨走時對劉備說「終身不設一謀」。腦海中的東西他不願拿出來時,別人是莫可奈何的。也因為如此,過去認為創造力是可遇而不可求,是「尋找」有創造力的人,而不是「培養」人有創造力。
二十世紀後,因為交通發達,朝發夕至,世界成為了地球村,人的從眾,模仿本性,得到大大的發揮,這個現象在時尚界最顯著,一處流行低腰褲,所有人都露出股溝,不論這對她身份年齡合不合適。一個新產品出來,一週內,在地球另一端人口多、工資低國家的仿冒品也跟著上市,以低廉價格來競爭。因為被抄襲的機率大大增加,逼得原創者不得不推陳佈新一直改良、一直精進,仿冒國也急需創造人才,因為現在有智慧財產權法保護原創性,他得在產品上動些手腳,要改到超越智慧財產權法的限制才能逃脫制裁,在這種情況下,創造力是國家競爭的本錢,它的培養就變成國家教育的重點了。
這些國際貿易離我們似乎尚遠,一般老百姓在意的是生活上的創造力,我們希望我們的孩子在生活中碰到挫折,行不通時,能想出變通的方式,自己解決問題。鄉下孩子都知道,打青檬果吃時,要用裙子去兜著裝回家,不然人只有兩隻手,拿不多,搶不過人家,但是男生沒有裙子怎麼辦呢?我就看到一個小一的男生把褲子脫下來,用褲管打成包袱,裝的跟女生一樣多興高采烈的飛奔回家。(民以食為天,衣食足才知榮辱,對小一的男生來說,解決問題最重要,有沒有被人看到,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研究發現越是在生活中有各種經驗的人,他的點子越多,創造力越強,創造力很少出現在每天坐在桌子前面死讀書的學生身上。所以培養創造力必須第一,讓學生走出教室,有外界實務的經驗,第二,要有廣泛的知識,如果學生沒有知識,不知甲可以替代乙,空走出教室也是枉然。過去的孩子常從觀察父母親在生活中解決困難,而學會替代之道,越是貧困的人家,變通的能力越強。隋煬帝夜遊江南時,因黑夜無月而大怒,後宮十六院的夫人就用薄紗糊成宮燈,內放螢火蟲,漆黑的夜裡,一對對的螢火蟲宮燈煞是好看,使得隋煬帝龍心大悅。煬帝是個生活品味很高的人,燃火把、點蠟燭都會產生煙,破壞了情調,那時還沒有無煙的手電筒,有個妃子腦筋動的快,想到了螢火蟲,解決了問題,保存了很多人的頭顱。
所以培養教創造力首先應該教思考的方式,先把目標定出來,然後再想什麼東西可以達成這個目標,煬帝要無煙的發光東西,螢火蟲正好符合這個需要就解決了問題。一百多年前白喉流行時,尼泊爾有一個英國小女孩染上了白喉不能呼吸,僕人棄她在荒野,各自逃命去。一個獵人看到了,就用小刀把氣管切開一個小洞,用蘆葦的內莖插入,幫助她呼吸,救活了這個孩子。孩子的父母報恩,把他接到英國去,記者問他,如果沒有蘆葦你怎麼辦?他說:我就射大雁,用牠羽毛中的管子來替代。這個獵人沒有上過學,但是他知道必須要找個方式讓空氣進入這個孩子的肺,既然白喉封了喉,他得另找出路,任何手邊有的東西,只要符合目標都可以派上用場。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像這樣能夠隨機應變、自給自足的孩子。要達到這個目標,我們需要讓孩子廣泛的閱讀,增加他的背景知識,使他在尋找替代品上有較多的選擇,同時要讓孩子有各種不同的生活經驗,替他製造學以致用的機會體會,到知識的重要性。學以致用是一件很令人欣慰的事,它帶給孩子再學習、更上一層樓的動機是沒有其他的獎勵比得上的。
目前台灣的教育有一個很大的隱憂,就是產學脫節,孩子看不到他所學東西的用處,因此沒有很大動機去學。如何把課本跟生活掛上鈎,讓學生覺得每過一日,我又長進了一些,在生活上又更獨立了一些,其實是比考多少分更重要。我們常背了很多歷史年代但是不了解這些歷史事件對我們的影響。英國的孩子知道1588年西班牙無敵鑑隊來襲,如果英國失敗,他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整個歐洲又會是什麼樣子。我們的孩子卻不知道如果國父革命未成功,我們現在會是什麼光景,亡國奴又會是什麼滋味。
台灣的教育需要努力的地方太多了,政府做不到的,現在民間在做,二十四家基金會聯手推動的創造力教育列車活動,將資源帶到偏鄉、山地,並以各種方案深入各個領域,打開孩子們的眼界,讓他們看到未來的希望;同時,每年為國內2000位老師提供提昇創意教學職能的有效課程,這些非營利事業組織著眼於社會的需求,持續的努力已卓然有成,我很高興有機會為「創造力教育學習列車」寫這篇短文,聊表我對為台灣教育環境默默耕耘的基金會夥伴的敬意。
教師迴響
洪蘭老師自2003年開始擔任「東元教學創意體驗工作坊」計畫主持人與講師,帶領優秀的講師,每年提供臺灣各縣市教職人員豐富的課程,2007年洪教授除持續擔任「東元教學創意體驗工作坊」計畫主持人,更為花蓮、雲林、宜蘭、苗栗、高雄、台中、彰化等七個縣市上千名教師,提供精采的課程內容,下列為參與學員給予洪教授師課程的迴響摘要:
<花蓮場>
1.洪教授將自己專業的知識透過人生經歷的例子,讓我了解創造力的無窮,孩子也有無限的潛力,時間
似乎太少,無法讓洪教授盡情發揮。
2.由於孩子的學習神經機制發展因人而異,造就了不同孩子先天或後天學習的成就差異,教師因材施教的方式要多元運用,孩子的創造潛質方能被發掘。
<雲林場>
1.生命只有走過才瞭解但是必須向前看才活的下去,學習要廣不是要精,鼓勵學生多從不同角度看事情。
2.生命自有出口,雖然受到基因影響但後天的學習都會創造無限可能,這也是教育存在的原因、可貴的地方。
<宜蘭場>
1.邏輯思考的訓練、不單只是制式的認為唯有數學才能達到、語文閱讀也能達到同樣的目標。孩子在某一點學不會、別急,從另一點再起,也許能找到他學習的窗口。
2.由於孩子的學習神經機制發展因人而異,造就了不同孩子先天或後天學習的成就差異,教師因材施教的方式要多元運用,孩子的創造潛質方能被發掘。
<苗栗場>
1.藉由最新的科技與研究,帶領我們重新審視我們早已習以為常的觀念,提供我們思考判斷的方向及重要性。面對問題會試著從另一個角度深入瞭解後,再作對孩子較佳的對待方式。
<高雄場>
1.創造力的主要條件是背景知識,必須時時充實、更新舊有知識與經驗。
<台中場>
1.大腦越用越靈活,平日教學要引導小朋友多思考與觀察以提升創造力。
2.「背景知識」是創造力的來臨。
<彰化場>
1.洪教授對腦部神經機制說明完整,精闢且深入淺出,卻又生動吸引觀眾,將「創造力」說得清楚,易於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