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太守亂點鴛鴦譜 江銘輝 五夢網
圖:喬太守將三美女三俊男配成雙
自古姻緣天定,不由人力謀求。
有緣千里也相投,對面無緣不偶。
仙境桃花出水,宮中紅葉傳溝。
三生簿上注風流,何用冰人開口。
(從遠古以來婚姻都是上天註定,不是人力能改變的。
如果有緣份的話,就是相隔千里也會湊合在一起,沒有緣份的話,即使面對面,也不相識。
如果仙境有美麗女子如出水桃花那樣美麗,也不用在紅葉題詩,利用水溝傳達愛情了。
你的三生“前生、今世、來生”生死簿都有記載你的愛情事件,何必等媒人開口。)
這首《西江月》詞,大抵說是人的婚姻,乃前生註定,非人力可以勉強。今日聽我說一樁意外姻緣的故事,叫做“喬太守亂點鴛鴦譜”。這故事出在那個朝代?何地呢?那故事出在大宋景祐年間,杭州府有一人姓劉,名秉義,是個醫家出身。媽媽談氏,生得—對兒女。兒子叫劉璞,年當20歲,長得儀表出眾,氣宇軒昂。已經與孫寡婦的女兒珠姨訂婚。那劉璞自幼讀書,學業有成就。到十六歲,劉秉義想令他放棄讀書,學習醫術。劉璞立志成大事業,不肯改業。
女兒小名慧娘,年方十五歲,已受了鄰近賣藥材的店鋪裴九老家的定親的禮物,那慧娘生得姿容艷麗,意態妖嬈,非常標致。怎見得?但見:
蛾眉帶秀,鳳眼含情,腰如弱柳迎風,面似嬌花拂水。體態輕盈,漢家飛燕同稱;性格風流,吳國西施並美。蕊宮仙子謫人間,月殿嫦娥臨下界。
(美麗秀氣,細長而彎曲的眉毛,鳳凰的眼睛含情脈脈。腰想細柳一般,隨風搖擺。面向嬌花輕沾露水,體態輕盈,如同漢朝的趙飛燕,
個性溫和,可以和吳國西施並美,仙宮的仙女下凡到人間,月宮的嫦娥來到世間。)
話說劉公見兒子日漸長大,就同媽媽商議,要與他完親。剛叫媒人到孫家去說親,恰好裴九老也叫媒人來說親,要娶慧娘。劉公對媒人道:「我非常誠意的回覆裴親家,小女年紀還小,一些嫁妝還沒準備齊全。須再過些時候,待小兒結過婚後,才能談小女婚姻的事。現在斷然不能從命!」
媒人聽到這些話,回覆裴家。那裴九老因是老年得子,愛惜如珍寶—般,恨不得吹風,使他長大,早些兒與給他辦完婚事,生男育女。今日見劉公推託,好不快樂。又央媒人到劉家說道:「您的女兒今年十五歲,也不算太小了。到我家來時,我會將她像女兒一樣看待,決不難為。至於嫁妝的多少,但因為是親家,我不會計較。希望親家能答應這個婚事。」
劉公堅持要將兒子完婚,然後再嫁女。媒人往返了幾次,始終不答應。裴九老無奈,只得忍耐。當時若是劉公答應了,卻省了許多事情。只因為固執不答應嫁女兒,到後生出一段新聞,傳說至今。正是:
只因為有一個錯誤的步驟,導致無法挽回的局面。
卻說劉公回拒了裴家的女兒婚事,央媒人張六嫂到孫家去說兒子的姻事。原來孫寡婦的母家姓胡,她嫁的丈夫叫孫恒,久居當地,有名聲的家族。她自十六歲與丈夫結婚,十七歲就生下一個女兒叫“珠姨”。才隔一歲,又生個兒子取名“孫潤”,小字玉郎。一男一女,小孩子還在方在嬰兒時,丈夫孫恒就死了。虧孫寡婦有節氣,和乳母,養這兩個兒女、不肯改嫁,因此人們都喚她是孫寡婦。
光陰似箭,兩個兒女,漸漸長成。珠姨便許配給了劉家,玉郎從小就和定善丹青徐雅的女兒文哥訂婚。那珠姨、玉郎都生得—般美貌,就如良玉打造,皮膚細白。加上天資聰明,男孩子很會讀書,女很會刺繡、縫紉。還有一件,他們不但才貌雙美,且又孝悌兼全。
且說張六嫂到孫家傳達劉公的意思,要擇吉日娶小娘子過門。孫寡婦母子相依,原想再拖些時後,但想到男婚女嫁,乃是大事,只好答應。對張六嫂道:「回覆親家翁、親家母,我們家是個孤兒寡婦,沒甚大嫁妝陪嫁,只是一些平常的粗布衣裳,親家翁不要責怪。」
張六嫂回覆了劉公。劉公備了八盒羹果禮物並將結婚的良辰吉日送到孫家。孫寡婦受了吉期,忙忙的治辦出嫁的東西。看看日子已近,母女不忍相離,終日啼啼哭哭。誰知劉家的兒子“劉璞”因冒風寒之後,出汗身體衰弱,變成寒症,不省人事,病得十分危急。吃藥就像潑在石頭上,一點用處都沒有。求神問卜,全都沒效。嚇得劉公夫妻魂魄都喪失了,守在床邊,吞聲對泣。劉公與妻子商量道:「孩兒病勢這樣沉重,料必做不了親了。不如回報孫家,等待病好了,再擇日結婚罷。」劉媽媽道:「夫君,你已活了這麼大的年紀,這樣事難道還不知道嗎?大凡病人生病愈嚴重,得喜事一沖就好了。孫寡婦未曾說退婚這件事,我們為什麼要主動去延期。現在結婚日期都定了,為什麼反而要回拒它!」
劉公道:「我看孩兒的病,凶多吉少。如果娶來家裡,能夠沖喜,這是萬千的喜,不必講了,如果孩兒的病一直都不好,不是害了人家的女兒嗎?落個再嫁的名聲?」
劉媽媽道:「夫君,你只顧了別人,卻不顧自己。你、我費了許多心機,才討這門媳婦。誰知孩兒命薄,到了要結婚時卻又患病了。現在若告訴孫家,孩子無事,不消說。萬一有些不測的事,有什麼證據,就把那原來的聘禮還了一半,也算是對他們忠厚了。她們不算是人財兩失了!」
劉公道:「按照妳的意思,要怎麼辦?」劉媽媽道:「依照我的意思,吩咐張六嫂,不要提起孩兒有病,直接娶來家裡,就像養媳婦一般。若孩兒病好,另擇吉日結親。倘若死了,媳婦轉嫁時,我家原聘的各項聘禮,了不起給她一半,放她離開家門,這不是個萬全的策略嗎?」
劉公耳朵原是棉花做的,就依著老婆的意思,忙去叮囑張六嫂不要洩漏出去。
自古道,若要不知,除非己莫為。劉公即便瞞著孫家,那知他緊鄰的隔壁李姓,名榮,曾替人家管理當鋪,人都叫做李都管。為人極為刁鑽,專門要打聽人家的細事,喜歡談論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因做主管時,得了些不義之財,手中有錢,所居住的房屋與劉家的房屋相連,意欲強買劉公房子,劉公不肯,為此兩人鬧了很不愉快,巴不能劉家有些事故,幸災樂禍。他曉得劉璞生病危急,滿心歡喜,連忙去報知孫家。孫寡婦聽見女婿病危,恐耽誤了女兒,就派乳母去叫張六嫂來問。張六嫂想不說,但又恐怕劉璞生病有變化,孫寡婦會埋怨了,想說出了,又怕劉家見怪。張六嫂在進退兩難,欲言又止時。孫寡婦見她半吞半吐,越發盤問得急了。張六嫂隱瞞不過,乃說:「偶然患了傷風,原不是十分大病。調養休息到成親時,應該可以好的了。」
孫寡婦道:「聽說他病勢十分沉重,你怎說得這般輕鬆?這事不是當兒戲的。我受了千辛萬苦。養得這兩個兒女成人,如珍寶一般!你若含糊賺了我的女兒,我會跟妳聘拚命的,那時不要怪我無情。」
孫寡婦又道:「你去對劉家說,如果然有病重,何不等好了,另擇日子。總是兒女年紀尚小,何必者這般急迫。問明白了,快來回報一聲。」
張六嫂領了孫寡婦的話,剛想出門,孫寡婦又叫轉道:「我曉得妳決無實話回我的,我令奶媽同妳去走一遭,便知真相的!」張六嫂見說要叫奶媽同去,心中著忙道:「使不得,這樣會誤了大娘的事。」孫寡婦那裡肯聽,告訴奶媽一些話,就跟張六嫂一同去。
張六嫂推脫不得,只好同奶媽到劉家。恰好劉公走出門來,張六嫂欺負奶媽不認得識劉公,便道:「妳稍微等待一下,等我問句話。」急走上前,拉劉公到一邊,將孫寡婦剛才的話詳細說出。又道:「她因放心不下,特教奶媽同來證實,我們要怎麼回答?」
劉公聽見奶媽也來看,手足無措,埋怨道:「妳怎不阻擋住了?卻與她同來!」張六嫂道:「.我再三攔阻,但孫寡婦哪裡肯聽,叫我也無可奈何。如今只有暫時叫奶媽進來坐了,你們再去討論回覆孫寡婦了,不要連累我日後遭到孫寡婦的氣了。」話還未說完,奶媽已走過來。張六嫂就道:「這位便是劉老爹。」
奶媽向劉老爹深深道個萬福。劉公還了禮道:「奶媽請裡面坐。」一齊進了大門,到客堂內。劉公道:「張六嫂,你陪奶媽坐著,待我教我太太出來。」張六嫂道:「老爹自便。」劉公急急走到裡面,一五一十,告訴他的太太。又說:「如今奶媽在外面,怎麼回她?倘要進來探看孩兒,又如何掩飾呢?不如改了結婚的日期罷!」
他的太太道:「你真是個不中用的人!她接受了我家的聘禮,便是我家的媳婦了。怕她怎麼的!你不要著急,我心中已有辦法。」便教女兒慧娘道:「妳去將新房收拾乾淨,留孫家的奶媽吃點心。」慧娘答應自去。
吩咐完畢,劉媽媽就走向外邊,與奶媽相見,問道:「奶媽屈尊來到我們家,不知親家母有什麼話要說?」奶媽道:「我們家的夫人聽說您家的公子生病了,放心不下,特叫我前來問候。並向老爹和大娘報告;如果貴公子病才開始轉好,恐怕不能馬上成親,不如再延長一段時間,等貴公子身子健壯後,另揀日成親罷。」
劉媽媽道:「多承親家母關懷,我們家的小孩子雖然有些身體不愉快,但也是偶然的傷風,原非大病。若要另擇日於,這斷不能夠的。我們小人家的婚姻交易,是在千難、萬難的時候,好不容易才談好。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將來再談婚嫁,難免花一番手腳。何況有病的人,正要得喜事來沖,他病也很快就會好。我經常看見有些人家為了方便,還商借有病的人來沖喜,何況我家吉期都已定了,親朋好友都已下了帖兒請他們吃喜酒,如今忽然換了日子,他們如果不說妳家不肯嫁媳婦,一定認為我家討不起媳婦。傳說出去,一定被他們譏笑、看不起,壞了我家名聲。煩奶媽回去向親家母報告,不必擔憂,這件事和我家的關係較大哩!」
奶媽道:「夫人話雖然說得是。請問貴公子人睡在何處?待我去候問—聲,好家去回報大娘,也教她放心!」劉媽媽道:「剛才我來見妳時,服了發汗的藥,正熟睡在那裡,我替妳傳話罷。所有事情剛才都已經說了,我不再多說了。」媒婆張六嫂道:「我原說偶然傷風,不是大病。妳們大娘,不肯相信,又要妳來。現在知道我不是說謊的了。」
奶媽道:「既然這樣,我告辭了!」便起身要走。劉媽媽道:「那有這種道理!只顧忙說話,茶也還沒有喝,就這樣走了?」
就邀奶媽到裡邊。又道:「我房裡太髒亂了,到在新房裡坐罷。」
引入房中,奶媽舉目看時,擺設得十分齊整。劉媽媽又道:「妳看我家所有婚事都準備齊全,如何能改日期?就是成了親,我的兒子仍然留在我房中歇宿,等身子全愈了,然後在同房哩!奶媽見她對婚事準備這麼周到,就相信了。當下劉媽媽教丫鬟拿出點心和茶來,擺在桌上,又教慧娘也來相陪。奶媽心中想道:「我家珠姨是極標緻了,沒想到這女孩子也這般出色!」喝了茶,就告別出門。臨行,劉媽媽又再三囑付張六嫂:「回來一定要再向我報告!」
奶媽同媒婆張六嫂一起回到孫寡婦家中,將上事的話報告孫寡婦。孫寡婦聽了,心中沒有主意,想道:「想答應了,恐怕女婿真的生了病重,不會好了,害了女兒。如果不答應,又恐怕女婿如果是小病,馬上就轉好,誤了婚期。」她猶豫不決,乃對張六嫂道:「六嫂,待我酌量一下,再作決定了,明早來取回消息罷。」張六嫂道:「正是,大娘妳從容考慮罷,我明早來聽消息也。」說罷自去。
且說孫寡婦與兒子玉郎商議:「這事情怎麼處理?」玉郎道:「我想他應該得了病重,所以不要和奶媽相見。現在一定要回消息請他們另擇結婚日子,他們家也不敢反對,只好改期了。只是他花了這些錢,看到我家沒有情義。如果後來病情好轉,見面時,我們會很難為情。若依了他們,又恐怕事情有變,那時真的進退兩難,懊悔更遲了。孩兒在此有個兩全之策,不知母親可聽?」
孫寡婦道:「你且說什麼是兩全之策?」
玉朗道:「明早教張六嫂去說,日子便依著他家,嫁妝都不帶。成婚以後,到第三天就要接回娘家,等待病好,連嫁妝一起送去。如此這樣,縱有變故,也不受他們的控制,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孫寡婦道:「你真是個小孩子的見識!他們一時假意答應娶去,過了三天,不肯放回,我們拿他們怎麼辦?」
玉郎道:「這樣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孫寡婦又想了一想道:「除非明日教張六嫂說,我們答應了,到時候,叫你姊姊閃在一邊,把你假扮成你的姊姊送去。皮箱內順便帶一副男人的衣袍和鞋襪,預防到三天,讓你回來,他們不肯。如果他們不肯,就住在那裡,到時候逃跑。如果有意外的變故,你取出長袍穿了,竟自走回家!」
玉郎道:「別事可以,但這件事萬萬不可以!如果事後被人知道,教孩兒怎麼做人呢?」
孫寡婦見兒子推卻,心中大怒道:「縱別人知道,只不過是譏笑而已,也沒什麼大害!」玉郎平日孝順,見母親發怒,連忙道:「待孩兒去準備了。只不夠不會梳頭,怎麼辦才好?」
孫寡婦道:「我叫奶媽服侍你去便是了!」計策巳定,次早張六嫂來討回音,孫寡婦便告訴她說嫁女兒妹沒有嫁妝,三天後回娘家。等待病好,連嫁妝一起送去。若劉家答應,便娶過去。若劉家不能夠,便另擇日成婚罷!張六嫂覆了劉家,一一如命。你道劉家為何肯嗎?只因劉璞病勢愈重,恐防不測,只要哄媳婦到了劉家,這就是買賣了。
因此雙方在誤會情況下,繼續作下去。不再爭論誰是誰非。但孫寡婦已經預先察知事情的發展、徵兆。先知道計謀,將假貨送來,劉媽媽反而做了:周郎妙計高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閒話少說,言歸正傳。到了結婚日期,孫寡婦把玉郎妝扮起來,果然與女兒無二,連自己也認不出真假。又教他一些女人的禮數。這些打扮好了,只有兩件難以遮掩,恐怕露出事來。哪兩件?
第—件是他的腳與女子不同。那女子的小腳是嬌俏有致的,鞋頭頭鳳是一對鳳頭,露在裙子下面,蓮步輕移,如花枝招展一般。玉郎是個男子漢,一隻腳比女子的校腳大三、四倍。雖然用長裙遮了地面,教他緩行細步,終是有些問題。這還可以隱瞞,如果沒有掀起裙兒觀看,還隱藏得過。
但二件是耳上的環兒。這乃是女子平常時所戴,即便不喜歡佩帶重物的女人,也少不得戴對小珠兒,那非常貧窮人家,沒有金的或銀的耳環,就用銅、錫的,也要買對耳環戴著。今天玉郎扮做新娘,滿頭珠翠,若耳上沒有環兒,將成什麼體統?他左耳還有個環眼,乃是幼時恐防難養穿過的。但那右耳卻沒眼兒,如何佩帶呢?孫寡婦左思右想,想出一個計策來。你道是甚計策?她教奶媽討個小小膏藥,貼在右耳。若問時,只說環眼生著膿瘡,不能佩帶耳環,只露出左耳上的眼兒掩飾。妝扮好了,將珠姨藏在一個房間裡,專心等候迎親的人來。
到了黃昏時候,只聽得鼓樂喧天,迎親轎子已到門口。張六嫂先來,看見新娘打扮得如天仙一般,好不歡喜。眼前不見玉郎,問道:「小公子怎麼不見了?」
孫寡婦道:「今日忽然身子有些不舒服,就睡在那裡,起不來!」
那媒婆不知原因,但也不再問了。孫寡婦將酒飯犒賞了來人,婚禮的禮儀念起詩賦,請新娘上轎。玉郎揭露頭上覆蓋的紅方帕。向母親作別。孫寡婦一路假哭,送出門來。上了轎子,叫奶媽跟著,隨身只有一隻皮箱,更無一點嫁妝。孫寡婦又叮囑張六嫂道:「與妳說過,三天就要送回的,不要失信!」
張六嫂連聲答應道:「這是當然的!」不提孫寡婦。
且說迎親的,一路鼓吹樂器震耳欲聾,燈火明亮,到了劉家門口。婚禮的禮儀人員進來說道:「新娘將 出轎,沒新郎迎接,難道教她獨自拜堂不成?」
劉公道:「這要怎麼辦?不要拜堂罷!」
劉媽媽道:「我有辦法,叫女兒賠拜便是了。」
就叫慧娘出來相迎。司婚禮的人唸了一段婚禮的詩賦,請新娘出了轎子,奶媽和媒婆張六嫂兩邊扶著。慧娘相迎,進了中堂,先拜了天地,次拜翁姑。雙雙(兩個女孩子)同拜,隨從沒有一個人不掩口而笑。都看見了嫂子和小姑對拜。劉媽媽道:「如今到房中去給孩兒沖喜。」樂隊吹打,引新娘進房,來到床邊,劉媽媽揭起帳子,叫道:「我的兒,今日娶你媳婦來家沖喜,你須奮力抵抗,精神振奮起來。」
連叫三四次,沒有聽見聲音。劉公用燈照時,只見頭兒歪在一邊,昏迷過去了。原來劉璞病得身子虛弱,被鼓樂一震,故此昏迷。當下老夫妻手忙腳亂,掐住鼻子下方凹下的部位。馬上叫哪拿熱湯過來,灌了幾口,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蘇醒。
劉媽媽叫劉公看著兒子,自己引新娘到新娘房。揭起新娘面巾,打開一看時,美麗如畫。親戚無不喝采。只有劉媽媽心中反覺痛苦。她想:「媳婦這般美貌,與兒正是天生—對。如果能雙雙奉侍我們這老夫妻到老年,也不枉過一生辛苦了。誰想到他沒有福份,臨到結婚時,卻染了大病,十分之九不太妙。如果有陰錯陽差,媳婦改嫁他人,豈不一場空喜!」不提劉媽媽心中之事。
且說玉郎這時也抬頭看四周,看見許多親戚中,只有劉姑娘生得美麗標緻。想道:「好個女子,我與孫潤可惜已經定了婚了。如果早知此女如此出色,一定向她求婚。」正當玉郎在贊羨的時候,誰知慧娘心中也想道:「一向聽說張六嫂說她標緻,我還不相信,沒有想到話不虛傳。只可惜哥哥沒有福份,今夜叫她孤眠獨宿。若我丈夫像得她這樣美貌,我便稱心如意了,只怕這是不可能的!」
不提二人彼此的欣羡。劉媽媽請眾親親朋好友吃過新婚喜酒,他們都 頭休息了。司禮儀的人和 樂隊,也回去了。張六嫂沒有睡處,也自己回家了。玉郎在新娘房,奶媽給他卸了首飾,點燃臘燭而坐下,不敢就寢。劉媽媽與劉公商議道:「媳婦初到,如何教她獨宿?可叫女兒去陪伴。」
劉公道:「只伯不妥當,由她自己睡覺罷。」
劉媽媽不聽,對慧娘道:「妳今夜相伴嫂嫂在新娘房睡覺,省得她怕寂寞。」慧娘正愛慕著嫂嫂,見媽媽說要她相伴,恰中她的意思。
劉媽媽引慧娘到新娘房道:「娘子,只因妳的丈夫有些小毛病,不能和妳同房,特令小女來陪妳同睡。」玉郎恐露出馬腳,回道:「我自來最怕生人,不如取消罷。」
劉媽媽道:「呀!你們姑嫂年紀差不多,就像姊妹一般,很好相處,怕什麼的!妳若嫌不妥當時,各自蓋著一條棉被,便是了。」
說著,就對慧娘道:「妳去拿一條棉被過來。」慧娘答應而去。
玉郎此時,又驚又喜。喜的是心中正愛著這位標致的姑娘,不想天與其便,劉媽媽叫她來陪睡,便有幾分婚事會成功了。驚的是恐她如果不願意,一時叫喊起來,反壞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又想道:「如果錯過這機會,以後就難相逢了。看這姑娘的年紀,應該是情竇初開了。須用計緩緩的將她撩熱了,不怕她不給我勾引過來!」
心下正想著,這時慧娘叫丫鬟拿了棉被進到新娘房來,放在床上,劉媽媽起身,同丫鬟自去。
慧娘將房門關上,走到玉郎身邊,笑容可掬,乃道:「嫂嫂,看見妳一直不吃東西,餓不餓了呢?」
玉郎道:「倒還不餓。」
慧娘又道:「嫂嫂,今後要什麼東西,可對我說,我拿來,不要害羞不說。」
玉郎見她這般殷勤,心下暗喜,答道:「多謝姑娘美意。」 慧娘見燈火結著一個大大花兒,笑道:「嫂嫂,好個燈花兒,正對著嫂嫂,可知是喜事也!」
玉郎也笑道:「姑娘不要取笑,應該是姑娘的喜事啊!」
慧娘道:「嫂嫂的話兒也作弄人。」兩個閒話聊了一會兒。
慧娘道:「嫂嫂,夜深了,請睡罷。」玉即道:「姑娘先請。」
慧娘道:「嫂嫂是客,我是主,怎麼敢抄無端超越呢?」
玉郎道:「這個新娘房中姑娘應該是客。」
慧娘笑道:「這樣我佔先了。」便解衣先睡。奶媽看見了感到好笑,覺得玉郎不懷好意,低低說道;「公子,你須要斟酌呀,這事不是當遊戲的!如果大娘知道了,連我也不好。」
玉郎道;「不用妳吩咐,我自己知道!妳自己去睡罷。」
奶媽便去旁邊打個舖兒睡下。玉郎起身拿著燈兒,走到床邊,揭起帳子照著,只見慧娘捲著棉被,睡在床的裡面,見玉郎將燈照過來。笑嘻嘻的道:「嫂嫂,睡了罷,何必用燈照著?」
玉郎也笑道:「我看姑娘睡在哪一邊,才好睡覺。」說著,就把燈放在床前的一隻小桌子上面,解衣入帳,對慧娘道:「姑娘,我與你睡同一個方向,好談天說地。」
慧娘道:「這樣最好!」玉郎鑽到被裡,卸了上身衣服,下體的小衣卻穿著,問道:「姑娘,今年幾歲了?」
慧娘道:「一十五歲。」又問:「姑娘許配的是那一家親事?」
慧娘怕羞,不肯回答。玉郎把頭捱到她枕上.附耳道:「我與妳是女兒家,何必害羞。」
慧娘方才答道:「是開藥材行的裴家。」
又問道:「可曾說佳期是何日嗎?」
慧娘低低道:「近日曾叫媒婆再三來說,爹説我年紀尚小,回他們再等一些時候。」
玉郎笑道:「你父親拒絕了,妳心心裡不覺得懊惱嗎?」
慧娘伸手把玉郎的頭推下枕來,道:「妳不是個好人!騙了我的話,來捉弄人。如果我生氣了,妳今夜心裡還不知會不會煩惱。
玉郎依舊又捱到枕上道:「妳且說我有甚煩惱?」
慧娘道:「今夜妳結婚,沒有成雙配對,怎麼不煩惱?」
玉郎道:「如今有姑娘在此,便是個對兒了,又有什麼煩惱!」
慧娘笑道:「這樣說,妳是我的娘子了。」
玉郎道:「我年紀好像比妳大,丈夫還是我。」
慧娘道:「我今夜代替我哥哥拜堂,就好像我是哥哥,應該我的輩份高。」
玉郎道:「大家不要爭吵了,談到夫妻,我們只不夠都是女人罷了!」
兩個說話互相嘻皮笑臉,更加親熱。
玉郎料想沒事,乃道:「既然做了夫妻,我們為什麼不同蓋一條棉被睡在一起?」
口中說著,兩手即掀開他的棉被,提過身來,伸手便去摸她的身體,果然柔嫩而光潔,下體卻也穿著小衣。
慧娘此時已被玉郎調動了春心,興奮得意而失去常態,任玉郎摩弄,全然不拒。玉郎摸至胸前,一對小乳,豐隆突起,溫軟如綿;乳頭卻像雞頭肉一般,甚是可愛。慧娘也把手將玉郎全身一摸道:「嫂嫂好個軟滑身子。」
摸他的乳房時,只有兩個小小的乳頭。心中想道:「嫂嫂年紀和我相當,怎麼乳房小到這樣?」
玉郎摩弄了一回,便雙手摟將慧娘抱過來,嘴對嘴將舌尖伸到慧娘口中,含了一陣子。慧娘只認作姑嫂玩耍,也用雙手將玉郎抱住,把舌兒吐到玉郎口裡,被玉郎含住,實實在在吸得夠。品嚐得慧娘遍體酥麻。便道:「嫂嫂如今不像女丈夫了,竟是像真正的夫妻—樣了。」玉即見她動情,便道:「有心玩了。何不把小衣一併脫去,親親熱熱,互相睡個片刻也好。」慧娘道:「羞人答答,脫了不好。」
玉郎道:「即使是給人取笑,有甚麼害羞。」便解開他的小衣,褪下,伸手去摸慧娘的私處。慧娘用雙手遮掩道:「嫂嫂不要粗魯。」
玉郎將慧娘的臉托過來,親個嘴道:「沒有關係,妳也摸我的私處便是了。」慧娘真個也去解了他的褲子,來摸時,只見一條玉莖鐵硬挺的。吃了—驚,縮手不及。乃道:「你是何人?卻假裝是嫂嫂來此?」玉郎道:「我便是妳的丈夫了,為什麼還要問?」
一下子就奮力起身,將手掀開他的二隻大腿。慧娘一邊雙手推開一邊道:「你若不說真話,我便叫喊起來,教你進退兩難。」
玉郎知道事態嚴重,連忙道:「妳不要急,我說便是了,我是妳嫂嫂的弟弟玉郎。聽妳哥哥病勢沉重,不知會變成怎麼樣?我母親捨不得姐姐出嫁,又恐誤了你家的結婚日期。故把我假裝嫁來,等你哥哥病好,然後送姐姐過門。不想天賜良緣,演變到與娘子成了夫婦,此情只許你我曉得,不可洩漏!」
說罷,又轉過身。慧娘剛開始以為是女人,依舊心愛,如今卻是個男子,難道不歡喜嗎?況且先前已被玉郎勾引得神魂飄蕩,於是又驚又喜,半推半就道:「原來你這樣欺負我!」
玉郎那有心情回答,雙手緊緊抱住慧娘,就表現一副任意留情的樣子:
這時一個是青年男子,初嘗滋味;一個是黃花女兒,突然得到甜頭。一個說今晚得的花燭夜,反倒成了你、我婚緣;一個說今晚的大被子,便是夫妻恩愛的象徵。一個說,前生有緣份,不須要月老老人或媒婆了,一個道,他日不要忘記,說了一些山盟海誓的話。各人自管個人的喜好,哪裡管甚麼姐姐、哥哥了,且貪圖眼前的歡樂,全不想到有夫有婦了。二人只顧蝴蝶雙雙在花間飄舞,鴛鴦兩兩在水上游戲。
二人男女交歡完畢,緊緊偎抱而睡。且說奶媽恐怕玉郎弄出事來,臥在旁邊的舖上,眼也合不起來。聽著他們初時有說有笑,然後只聽得床柱搖擺,大聲喘氣、呼吸急促,知道二人已經發生那不可告人的事了,暗暗叫苦。到了第二天起來,慧娘自己走到母親房間梳洗。奶媽替玉郎梳妝,低低說道:「公子,你昨夜不是說過嗎,卻又口是心非,做下那事!如果被他們知道,怎麼辦呢?」
玉郎道:「又不是我去尋她,她自送上門來,教我怎麼推卻!」
奶媽道:「你心理有打算就好。」
玉郎道:「妳想這樣花一般的美人,同床而臥,便是鐵石人也忍耐不了,叫我如何忍耐得過!你若不洩漏,什麼人知道呢?」
梳妝完畢,來劉媽媽房裡相見,劉媽媽道:「女兒,耳環忘記戴了?」奶媽道:「不是忘了,因右耳的環眼生了瘡瘡,不能戴,還貼著膏藥哩。」
劉媽媽道:「原來如此。」
玉郎依舊回來新娘房間坐下,親戚女眷都來相見,張六嫂也到。
慧娘梳妝完畢,也到新娘房間,彼此相視而笑。是日劉公請內外親戚吃慶喜筵席,大吹大擂,直飲到晚,各自辭別回家。慧娘依舊來伴玉郎,這一夜顛鸞倒鳳,海誓山盟,比昨月夜倍加恩愛。
看看過了三天,二人行坐不離。到是奶媽捏了兩把汗,催玉郎道:「如今已過三天,可對劉大娘說,回去罷!」
玉郎正與慧娘打得火熱,那想回去,假意道:「我怎好開口說要回去,須是母親叫張六嫂來說。」奶媽道:「說得也是」,就回家去。
卻說孫寡婦雖將兒子假妝嫁去,心中卻懷著鬼胎。急切不見張六嫂來回覆,眼巴巴望到第四日,奶媽回家,連忙來問。奶媽女婿病因,姑娘陪拜,夜間同睡相好之事,細細說知。孫寡婦跺腳叫苦道:「這事他居然做出來,妳快去尋張六嫂來。」
奶媽去了,沒有多久,同張六嫂來了。孫寡婦道:「六嫂前日講定的三天便送回來,今已過了,勞妳去說,快些送我女兒回來!」
張六嫂接到命令,同奶媽來到劉家。恰好劉媽媽在玉郎房中閒談,張六嫂將孫家要接新娘的話說出。玉郎、慧娘不忍分離,暗道:「但願不答應就好。」
誰想劉媽媽卻說道:「六嫂,妳媒也做到老了,難道這樣事還不知到嗎?從來有人作三天媳婦回娘家嗎?前日她不肯嫁來,這也無可奈何。今日既然到我家,便是我家的人了,還讓他任意回去嗎?我千難萬難,娶得個媳婦,到三天便要回去,照道理不應該。既如此不捨得,當初就不應該嫁人。她也有兒子,少不得也要娶媳婦,看三天她可肯放她回家去?聽說親家母還是個知禮的人,虧她還說出這種來?」
一番話,說得張六嫂啞口無言,不敢回覆孫家。那奶媽恐怕有人闖進房裡,沖破二人的事,反而緊緊守著房門,也不敢回家。
且說劉璞自從結婚這夜,驚出一身冷汗來,漸漸痊癒。知道妻子已娶來家,長得十分飄標緻,心中非常歡喜,這病好得很快。過了數日,掙扎起來,坐在床上睡起來,漸漸強健。後來自己能盥洗,就要到新娘房來看妻子。
劉媽媽恐他初愈,不面行動,叫丫鬟扶著,自己也跟隨在後,慢慢的走到新娘房的門口。奶媽正坐在門檻上面,丫鬟道:「讓大公子進去。」奶媽立即起身,高聲叫道:「大公子請進來了!」
玉郎正摟著慧娘調笑,聽得有人進來,連忙推開。劉璞掀開門簾跨進房來。慧娘道:「哥哥,很高興你梳洗了。只怕還不宜勞動。」
劉璞道:「不打要緊!我也出來走走,就去睡覺。」便向玉郎作揖。玉郎轉身背著劉璞,道了個萬福。劉媽媽道:「我的兒,你且慢作揖麼!」又見玉郎背立,便道:「娘子,這便是妳的夫君。如今病才好了,特來見妳,怎麼背對他呢?」
走向前,將兒子拉近身邊,道:「我的兒,與妳恰好正是天生一對。」劉璞見妻子美貌非常,甚是快樂,真個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病就馬上好了幾分。劉媽媽道:「兒子去睡覺罷,不要跟自己身體過意不去。」
就叫丫鬟扶著,慧娘也同去。玉郎見劉璞雖然是個生病的容貌,卻也人材齊整,暗想道:「姐姐得配此人,也不委屈了。」
又想道:「如今姐夫病好,如果要來同床,事情如果揭露怎麼辦?,還是快些回去罷。」
到晚上對慧娘道:「妳哥哥病已好了,我不能住妳家。妳可慫恿妳的母親送我回家,換我姐姐過來,這事便隱過去了。若再拖延,事必敗露!」
慧娘道:「你要回家,也是很容易的事。我的終身,怎麼辦?」
玉郎道:「此事我也千思萬想,但妳已許配人了,我也訂婚了,沒有什麼計策可挽回,不知要怎麼辦?」
慧娘道:「你如果沒有計策娶我,發誓朝日相隨,我決然無顏嫁給他人!」
說罷,嗚嗚咽咽的哭起來。玉郎給她擦拭了眼淚道:「妳且不要煩惱,給我再想辦法。」
自此兩人卿卿我我,把回家的事擱在一邊。—日午飯過後,奶媽往新娘房後邊去了。二人將房門閉上,商議那事,長算短算,沒個計策,心中感到非常的苦悶,彼此相抱哭泣。
且說劉媽媽自從媳婦到家之後,女兒整天纏著嫂嫂不走。才到晚上,便關上新娘的房門去睡覺,直至到第二天太陽升上二竹竿,才起身,劉媽媽好生不樂,初時認做姑嫂相愛,不在其意。以後天天如此,心中老大疑惑。也還道是年輕人貪睡懶惰,幾次要說,因想媳婦剛來,尚未與兒子同床,還是個嬌貴的小姐,只得忍耐。那日也是合當有事。偶然在新娘房前走過,忽聽得裡邊有哭泣之聲。
向牆壁的縫隙張望時,只見媳婦與女兒互相摟抱,低聲哭泣。劉媽媽見如此現象,知道這事有些問題。想要開始發脾氣,卻又想到兒子病才好,若知道了,一定非常忿怒,因此暫時忍耐住。便掀門簾想進來,但門卻關著,便叫道:「趕快開門!」
二人聽見是媽媽聲音,拭乾眼淚,忙來開門。劉媽媽走進去,便道:「為什麼青天白日,把門關上,在裡面摟抱啼哭?」
二人被問,驚得滿面通紅,無言可答。劉媽媽見二人無言,更加認為自己的想法正確,氣得手足麻木。一手扯著慧娘道:「做得好事!且進來,我和妳說話。」就將慧娘拉到後邊的一間空屋。丫鬟看見,不知為甚,就閃在一邊。
劉媽媽將慧娘拉進空屋裡,將門閂上,丫鬟從門張望時,見劉媽媽尋了一根木棒,罵道:「賤人!快快說實話,便饒妳打罵。若—句含糊,打妳半死!」
慧娘開始時抵賴。媽媽道:「賤人!我且問妳;她來得多久,有甚恩愛割捨不得,關著房門,摟抱啼哭?」
慧娘對答不來,媽媽拿起棒子要打,心中卻又不捨得。慧娘料是隱瞞不過,想道:「事已至此,索性說個明白,求爹媽辭去裴家的婚事,許配給玉郎。如果媽媽不答應,了不起自殺便是了!」乃道:「前日孫家知道哥哥有病,恐誤女兒的前途,要看病情,叫爹媽另擇結婚日期。因爹媽執意不從,故把兒子玉郎假妝嫁來。不想母親叫女兒陪伴,遂成了夫婦。恩深義重,發誓百年偕老。今見哥哥病好,玉郎恐怕事露,要回去換姐姐過來。女兒想,一女無嫁二夫之理,叫玉郎去找媒婆娶我為妻。因無良策,又不忍分離,故此啼哭。不想被母親看見,只好說實話。」
劉媽媽聽罷,怒氣填胸,把棒丟在一邊,雙腳亂跳,罵道:「原來這老乞婆這般欺人,將男作女,哄騙我!難怪說三天便要接回。如今害了我的女兒,我和她誓不兩立!拼這老性命,將那小子殺死才罷休!」便把空門打開了,趕忙出來。慧娘見母親要去打玉郎,心中急忙,不顧羞恥,上前拉住。被媽媽用手一推,跌在地上,爬起時,媽媽已走到空屋外邊了。慧娘隨後也趕將來,丫鬟亦跟在後面。
且說玉郎見劉媽媽拉去慧娘,知道事情一定會洩露,正在房間著急。只見奶媽進來道:「公子,不好了!弄出事來也!適在後邊來,聽得空屋中亂鬧。張看時,見劉大娘拿大棒子拷打姑娘,逼問這事哩!」
玉郎聽說劉大娘打著慧娘,心如刀割,眼中落下淚來,沒了主意。奶媽道:「現在若不走,馬上禍患就到了!」
玉郎即忙除下簪釵,拿出一個箱子,打開皮箱,將皮箱的道袍鞋襪穿上,走出房來.將門關上。離開了劉家,連跌帶跑的奔回家裡。
正是:
拆破玉籠飛彩鳳,頓開金鎖走蛟龍。
(把玉籠打開,彩鳳飛走了,突然打開金鎖讓蛟龍逃走了。)
孫寡婦見兒子回來,這般慌急,又驚又喜,便道:「你為何這般模樣?」奶媽將上項事詳告。孫寡婦埋怨道:「我叫你去,不過權宜之計,如何卻做出這般沒天理的事!你若三天便回,就沒人知道,也不見得事敗。可恨張六嫂這老虔婆,自從那日去了,竟不來覆我。奶媽,妳也不回家走一趟,教我日夜擔心!今日弄出事情來,害了這個姑娘,卻要怎麼辦?要你這不肖子有何用!」
玉郎被母親責怪,驚恐得無地自容。奶媽道:「小公子也自要回家的,怎奈劉大娘不肯。我因恐他們事情洩露,日日守著房門,不敢回家。今日暫時到後邊,便被劉大娘撞破。所幸已急奔回來了,還不曾吃虧。如今且教小公子人躲過兩日,如果沒事,便是萬千之喜了。」
孫寡婦只好叫玉郎躲著,等候劉家的消息。
且說劉媽媽趕到新娘房的門口,見門關著,以為玉郎還在裡面,在外罵道:「天殺的賤賊!你把老娘當做什麼樣人,敢來弄空頭,壞我女兒!今日與你性命相博,方見老娘手段。快些走出來!若不開時,我就打進來了!」
正罵時,慧娘已到,便去阻止母親進去。劉媽媽罵道:「賤人,虧妳羞也不羞,還來勸我!」用力—摔,不想用力猛了,將門頂撞開了,母女兩個都跌進去,擠成一團。
劉媽媽罵道:「好天殺的賤賊,居然給老娘跌了這一跤。」即忙爬起尋找,但哪裡見到影子。那劉媽媽尋不見玉郎,乃道:「天殺的逃得快!你就是袍跑到天上去,我也一定捉回來!」
對著慧娘道;「如今做下這等醜事,如果被裴家知道,我們怎麼做人?」慧娘哭道:「是女兒一時作錯事。但求母親憐念女兒,勸爹爹辭去裴家的婚事,嫁著玉郎,猶可挽回前失。如果妳們不允許,只有死而已!」
說罷,哭倒在地。
劉媽媽道:「妳倒說得很輕鬆!裴家下財納聘,定了媳婦,今日平白地要休這親事,誰肯呢?如果因為這件事要休這門親事,教你爹怎麼應對!難道說我女兒自己找一個男人結婚不成嗎?」
慧娘被母親說得滿面羞慚,將袖掩著痛哭。劉媽媽終是疼愛自己的子女,見女兒這般啼哭,卻又恐哭傷她的身子,便道:「我的女兒,這也不干妳讀的事,都是那老虔婆設這沒天理的詭計,將那殺才喬妝嫁來。我—時不知,教妳去陪伴,落了他的圈套。如今總是無人知得,把它擱在—邊,成全妳的面子,才是長策。如果說要辭去裴家的婚事,嫁那賊子,這是斷然不能!」
慧娘見母親不允,愈加啼哭,劉媽媽又憐又惱到沒了主意。
正在吵鬧之間,劉公正在去人家看病回來,打房門口經過,聽得房中哭聲,乃是女兒的聲音,又聽得劉媽媽的大聲說話,不知為什麼,心中疑惑。忍耐不住,揭開門簾,問道:「妳們為什麼這樣?」
劉媽媽將前項事情,一 一細說,氣得劉公片刻說不出話來。想了—想,倒把劉媽媽埋怨道:「都是你這老太婆害了女兒!起初兒子病重時,我原要另擇日期結婚,妳便說三道四,生出許多話來,執意要那一天結婚。次後孫家叫奶媽一起來,我也算了,又是妳節外生枝,欺騙人家。等到媳婦娶來家中,我說給她自己睡覺罷,妳又偏偏推女兒伴他。現在伴得好麼!」
劉媽媽因玉郎逃走了,又不捨得與女兒為難,—肚子氣,正沒地方發洩,見老公顛三倒四,埋怨不停,急得暴躁如雷,罵道:「老王八!依你說起來,我的女兒應該被這賊子騙了!」一頭頂撞過來。
劉公也正在氣惱之時,抓過來便打,慧娘便來勸解。三人攪成一團,滾做一堆,拉不開。丫鬟急忙奔到房中報告劉璞道:「大公子,不好了!大爺和大娘在新娘房互相打起來!」劉璞從闖床上爬起來,走至新娘房,向前分解。老夫妻見兒子來勸,因痛惜他病體才剛好、恐勞碌了他,方才罷手。
依然老王八老、老乞婆相罵。劉璞把父親勸出外邊,就問:「妹妹妳為什麼在這房中吵鬧,新娘又怎麼不見?」
慧娘被問,心裡很慚愧,掩面而哭,不敢出聲。劉璞焦躁道:「說為什麼?」劉太太才把那事細說,將劉璞氣得面如土色。停了一會兒,方道:「家醜不可外揚,倘若傳到外邊,被人恥笑。事已至此,我們只好再作打算!」
劉媽媽方才住口,走出房來。慧娘用力拉住不讓她走,劉媽媽一手甩開便走,取了巨鎖將門鎖上。來至房裡,慧娘心懷愧疚,自覺沒顏面見人,坐在一個壁角哭泣。
正是:饒君掬盡湘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
(寬恕你掏出所有湘江的水,也難將羞恥的面孔洗盡。)
且說李都管聽得劉家喧嚷,伏在壁上打聽。雖然曉得些風聲,卻不知詳細狀況。第二次天早上,劉家丫鬟走出門時,李都管招到家中問她。那丫鬟起初不肯說,李都管取出四、五十錢來給她他道:「妳若說出來,送這錢給妳買東西吃。」
丫鬟見了銅錢,有點心動,接過來藏在身邊,便從頭至尾,盡說給李都管知道。李都管暗喜道:「我把這醜事報告給裴家,好歹來鬧吵一場,他定無顏在此居住,這房子可不歸於我了嗎?」
急忙的走至裴家,—五一十報知,又添些話,激惱裴九老。那九老夫妻,因前日娶親不允,心中正惱著劉公。今日聽見媳婦做出這醜事,如何不生氣!一徑趕到劉家,叫出劉公來說道:「當初我央媒婆來說要娶親時,你推三阻四,說女兒年紀尚小,不肯應承。藏在家中,私下養個男人。若早聽我的意見,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決不要這樣敗壞門風的事來。快還了我當年的聘禮,另外去找對象,不要誤我孩兒的終生大事。」
將劉公嚷得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想道:「我家昨夜發生的事,他如何今早便知道了?這也奇怪!」他又不好承認,只得推託說:「親家,這話那裡聽到,造謠污辱我的家?如果被外人聽得,只道真有這事,你、我的面子何在?」
裴九老便罵道:「該打的犯人!真個是老王八。女兒現在做了這樣的醜事,那個不知道!虧你還長著鳥嘴,在我面前遮遮掩掩。」
急忙靠前用手向劉公臉上一按道:「老王八!羞也不羞!待我送個鬼臉兒給你戴了見人。」
劉公被他羞辱不過,罵道:「狗奴才,今日為什麼趕上門來欺我?」便一頭撞去,把裴九老撞倒在地,兩下相打起來。裡邊劉媽媽與劉璞聽得外面喧嚷,出來看時,卻是裴九老與劉公廝打,急向前拆開。裴九老指著罵道:「老王八打得好!我與你到官府裡去說話。」
一路罵出門去了。劉璞便問父親:「裴九為什麼今天一早就來吵鬧?」劉公把他話說了—遍。劉璞道:「他為何知道?這就奇怪了。」又道:「如今事已彰揚,我們要怎麼辦?」
劉公又想起裴九老這般恥辱,心中非常生氣,就跺腳道:「都是孫家的老太婆,害我家敗壞了門風,受這樣惡氣!若不告她,怎出得這口氣?」
劉璞勸解不住。劉公央人寫了狀詞,望著官府奔來,正值喬太守早上坐在衙門辦公。這喬太守是個關西人,又正直,又聰明,聰慧愛民,斷案如神,官府的人都稱他為喬青天。且說劉公剛到官府,當面又遇上裴九老。裴九老見劉公手執狀詞,以為是告他,便罵道:「老王八,放縱女兒做了這樣的醜事,反而要告我,我同你去見太爺。」
上前一把扭住,兩下又打起來。兩張狀詞,都打失了。二人結做一團,直至堂上。喬太守看見,喝令各跪—邊。問道:「你們二人叫甚名字?為何互相扭打起來?」二人一齊亂叫。喬太守道:「不許超越本分!那老兒先上來說。」
裴九老跪上去訴道:「小人叫做裴九,有個兒子裴政,從幼聘下劉秉義的女兒慧娘為妻,今年都十五歲了。小人因是老年愛子,要早與他完姻。幾次央媒去說,要娶媳婦,那劉秉義只推女兒年紀尚小,硬說不肯,誰想他縱女賣姦,戀著孫家的兒子孫潤,暗留在劉家,想圖賴這門親事。今早到他家理說,反把小人毆辱。心極了,來到爺爺的衙門澄清,碰上他,又起來扭打起來。求爺爺作主,救救小人!」
喬太守聽了,道;「你暫時下去!」喚劉秉義上去問道:「你又怎麼說?」劉公道:「小人有一子一女。兒子劉璞,聘孫寡婦女兒珠姨為婦,女兒便許裴九的兒子。當日裴九要娶媳婦時,一來女兒尚幼,妹妹沒有準備嫁妝,二來正與兒子完姻,故此不允。沒有想到兒子快要結婚時,忽地生病了,不敢叫他與媳婦同房,令女兒陪伴嫂子。那知孫寡婦欺人,隱藏女兒,卻將兒子孫潤假扮過來,反倒強奸我的女兒。正要告官,這裴九知得了,登門打罵。我氣忿不過,與他爭嚷,實在不是圖賴他的婚姻。」
喬太守見說是男扮為女,甚為好奇,乃道:「男扮女妝,自然有為背常理。難道你也認不出?」
劉公道:「婚嫁乃是平常的事,哪裡曾經有男子假扮的道理,刻意去辨他的真假?況且孫潤面貌,美如女子。小人夫妻見了,已是萬分歡喜,有甚疑惑?」
喬太守道:「孫家既以女許你為媳婦,為何卻又把兒子假妝?其中必有緣故。」又道:「孫潤還在你家麼?」劉公道:「已逃回去了。」喬太守即差人去拿孫寡婦母子三人,又差人去喚劉璞、慧娘兄妹都來聽審。不多時,都已到到。
喬太守抬頭看時,玉郎姊弟,果然一般美貌,面龐無二。劉璞卻也人物俊秀,慧娘艷麗非常。暗暗欣羡道:「好兩對青年兒女!」心中便有成全之意。
乃問孫寡婦:「為什麼將兒子裝扮成女兒,欺騙劉家,害他的女兒?」孫寡婦乃將女婿病重,劉秉義不肯更改婚期,恐怕誤了女兒的終身,故把兒子妝扮去沖喜,三天便回來,這是一時的權宜之策。沒想到劉秉義卻叫女兒陪睡,做出了這種事。喬太守道:「原來如此!」
問劉公道:「當初你兒子既然是病重,自然該另換婚期。你執意不肯,是什麼意思?假若當時依了孫家的意思,哪裡會發生女兒這件醜事?這都是你自已挑起的禍端,連累到女兒。」
劉公道:「小人一時不察,聽了妻子的話,如今後悔莫及!」
喬太守道:「胡說!你是一家之主,卻聽婦人言語。」
又喚玉郎、慧娘上來說道:「孫潤,你以男假女,已是不該。卻又奸騙處女,當得何罪?」
玉郎叩頭道:「小人雖然有罪,但非刻意謀求,乃是劉親母自遣她的女兒陪伴小人睡覺。」
喬太守道:「她因不知你是男子,故令她來陪伴,乃是美意,你怎不推卻?」
玉郎道:「小人也曾推辭,怎奈她堅執不從。」喬太守道:「論起法來,本該打—頓板子才是!姑念你年紀幼小,又是兩家父母造成,暫時寬恕你。」玉郎叩頭泣謝。喬太守又問慧娘:「妳已做錯了事,不必再說。如今還是要嫁給裴氏?或嫁給孫潤?老實說來。」
慧娘哭道:「我在沒有媒婆湊合下,名節已損,豈能再嫁他人。況且與孫潤恩義已深,誓不再嫁。若爺爺一定想判離,我只好自盡。決無苟顏生活,貽笑他人。」
說罷,放聲大哭。喬太守見她情詞真懇,甚是憐惜、且叫她退在一邊。喚裴九老吩咐道:「慧娘本該斷歸你家,但她已失身孫潤,名節已破壞。你若娶她回去,反而傷了門風,被人恥笑。她又蒙上二個丈夫之名,各人相處無事。今判她嫁給孫潤為妻,成全他們。現在孫潤還你當年的聘禮,你兒子另自聘媳婦罷!」
裴九老道:「媳婦已做了醜事,小人自然不要。但孫潤破壞我家婚姻。今又歸他,反周全了姦夫、淫婦,小人怎麼甘心!情願一毫原聘不要,求老爺斷媳婦另嫁他人,小人這口氣也才消了一半。」
喬太守道:「你既已不願娶她,何苦又結這個冤家!」
劉公亦稟道:「爺爺,孫潤已經有妻子了,小人女兒豈可作他的妾?」喬太守當初只道孫潤尚無妻子,故此居中調解。見劉公說已有妻子,乃道:「這又怎麼辦?」就對孫潤道:「你既有妻子,更是不該害人家的閨女了!如今你要怎麼處置這女孩子?」
玉郎不敢答。喬太守又道:「你妻子是何等人家?曾過門麼?」
孫潤道:「我的妻子是徐雅的女兒,尚未過門。」喬太守道:「這就容易處理了。」便叫道:「裴九,孫潤原有妻未娶,如今他既得了你的媳婦,我將他的妻子斷償你的兒子,消你的忿怒!」
裴九老道:「老爺明斷,小人怎敢違逆?但恐徐雅不肯。」
喬太守道:「我作了主,誰敢不肯!你快回家叫你兒子過來。我差人去喚徐雅帶女兒來當堂匹配。」裴九老趕忙回家,將兒子裴政帶到府中。徐雅同女兒也叫到了。喬太守看了,兩家男女卻也相貌端正,是個對兒。乃對徐雅道:「孫潤因引誘了劉秉義的女兒,今已判為夫婦。我今作主,將你的女兒配與裴九的兒子裴政。限期三家都完成婚禮回報,如有不服者,給予嚴重處罰。」徐雅見太守作主,怎敢不依,大家都同意。喬太守拿起筆判道:
弟弟代替姊姊出嫁,小姑陪伴嫂嫂睡眠。愛女孩愛兒子,是自然的道理。一男一女,出出意外。將乾柴靠近烈火,難怪會燃燒;美玉配上明珠,非常匹配。孫氏子因姊姊的出嫁,不用爬牆就抱著閨女,劉女因大嫂而得夫,回想當初的俊男並非誇讚他。只是互相喜悅為訂婚,禮以義起。聘禮的多少,是可商量的。命令徐雅另外作裴九兒子的女婿,允許裴政改娶孫郎原來配許的人。奪人妻子的人也奪到他的妻子,兩家恩怨,總算風平浪靜。獨樂不如與人樂,三對夫妻,各諧魚水。
人雖互相交換,但十六兩原來就是一斤;親家是註定的,決非五百年的錯配。以愛及愛,他們的父母親自己作媒人;原本不是親家卻成了親家,我官府權充為月下老人。已經明斷,各人選良良辰吉日結婚罷。喬太守寫畢,教押司當堂朗誦給眾人聽了。眾人無不心服,各各叩頭稱謝。
喬太守在官庫裡取出六段的紅布,叫三對夫妻披掛起來叫來三隻樂隊,和三頂花轎,抬了三位新娘。新郎及父母,各自隨轎而出。此事驚動了杭州府,都說好個隨和的太守,人人誦德,個個稱賢。
自此各家完親之後,都無話可說。李都管本欲唆孫寡婦、裴九老兩家與劉秉義吵鬧,雙方爭執,自己漁翁得利。不期太守善於處置,反作成了孫玉郎的—段良姻、街坊上當做一件美事傳說,不以為醜,他心中甚是不樂。不到一年,喬太守又取劉璞、孫潤,都做了秀才,參加科舉、李都管自知慚愧,坐立不安,反而躲避鄰居。後來劉璞、孫潤同榜登科,都在京京城作官,頗有聲望,扶持裴政也得了官職。一門親戚,富貴非常。劉璞官直至龍圖閣學士,李都管的家宅反歸於劉家。刁鑽小人,有什麼用呢!後人有詩,只說李都管的為人不善,以為後戒。詩吟:
為人忠厚為根本,何苦刁鑽欲害人!
不見古人卜居者,千金只為買鄉鄰。
(作人要以忠厚為根本,為什麼要刁鑽害人!沒有看見古人選擇居住的地方,拿出千兩銀子只為買他鄰居的土地。)
又有—詩,只誇喬太守此事斷得甚好:
鴛鴦錯配本前緣,全賴風流太守賢。
錦被一床遮盡醜,喬公不枉叫青天。
(亂點鴛鴦,他們本來是前世的姻緣,這賴瀟灑太守的英明判斷。
一個錦被和一張床就把醜聞全部遮住了,喬大爺不愧叫他青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