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江铭辉 五梦网
(本文翻译至明朝的警世通言第三十二卷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冯梦龙原著)
图:杜十娘长得花容月貌,是北京六院第一名妓。
扫荡残胡立帝畿,龙翔凤舞势崔嵬。
左环沧海天一带,右拥太行山万围。
戈戟九边雄绝塞,衣冠万国仰垂衣。
太平人乐华胥世,永永金瓯共日辉。
(把残余的胡人,澈底消灭,建立北京的国都,山势蜿蜒雄壮,高大、险峻。
左边环绕一大片茫茫的大海和蔚蓝的天空,右边四周围绕着千层的太行山。
在九个极远的边塞拿着戈和戟威武雄据着,周围各国都穿好华丽衣服、戴着帽子来朝贡。天下太平,人人安居乐业,长久而无止尽喝着金制的酒杯,共同欣赏日出和落霞。)
这首诗是夸讲明朝在北京建都的盛况。说起北京的形势,北边有险要的关口,南边紧接华夏,实在真是城池坚固,形势险固,物产富饶的地方,万年不会动摇的基地。先前是明太祖朱元璋扫荡胡人,定都南京。到永乐皇帝时,从北京起兵打败攻打他的侄子建文帝,将国家的的乱局稳定,迁都北京。只因这一迁,把一个苦寒的地方而变作花锦世界。自永乐皇帝传至第九世,到了万历皇帝,这是明朝第十一代的天了。这位天子,聪明神武,德福兼全,十岁登基,在位四十八年,削平了三处寇乱。那三处?
平定日本丰臣秀吉的侵略朝鲜,西夏的哱承恩,中国西南播州的杨应龙。
丰臣秀吉是侵犯朝鲜,哱承恩和杨应龙是地方官员背叛,先后被平定。真是:
一人有庆,人民安乐,四海无忧,国家太平。
话说万历二十年间,日本国的丰臣秀吉作乱,侵犯朝鲜。朝鲜国王上书万历皇帝告急,明朝发兵前往解救。有掌管户政、粮食的官员上奏说:「现在正发兵的时候,粮饷还没有足够,只好按往例,广征捐粮食的可入国子监读书。」原来捐粮食进入国子监的,有几种人:
好读书,喜欢科举考试求官但未考上,或巴结官员求将来有前程。因此做官的公子、富家子弟,一般秀才,他们都去援例去做国子监的学生。此例一开,南京和北京的国子监学生各增加一千多人。其中有一个人,姓李名甲,字子先,浙江绍兴府人。父亲李布政所生的三个儿子之中的长子,从小在学校读书,但没有考中科举,援例进入北京的国子监。因在京师读国子监,一天与同乡的监生柳遇春,同游妓院,与一个名姬相遇。那名姬姓杜名媺,排行第十,院中的人都称她为杜十娘,
她生得:
全身娇美,气质不俗,芳香柔软的肌体,两道眉毛长长弯弯的,像远山一样秀丽,一对眼睛水汪汪的。鹅蛋的脸孔,分明是卓文君在世,她的嘴唇像樱桃,与白居易家的爱妾樊素,不相上下。可怜这样无瑕的一片白玉,却错落在妓院里。
那杜十娘自从十三岁第一次失去贞操,今一十九岁,七年之内,不知经历过了多少王孙公子。一个个对她情深,不知所措,倾家荡产在所不惜。院中传出四句口号来,是这样:
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
院中若识杜老媺,千家粉面都如鬼。
(座位若有杜十娘,酒量好的人会痛饮千杯。
院中若有看过杜媺的人,每家的女人面孔都觉得像鬼一样的丑。)
却说李公子风流年少,从未见过美女,自遇了杜十娘后,喜出望外,一头栽进花柳里。那公子俊俏的脸孔,殷勤温和的个性,花钱慷慨不吝啬的手法,大方的嫖客,和杜十娘天生一对,情投意合。杜十娘因见鸨母贪财无义,很早就有从良的企图,又见李公子忠厚诚意,非常有心依靠他。奈何,李公子害怕他的父亲,不敢答应。虽然如此,两人情浓甜密,整天沉迷于欢乐中,终日相守,好像夫妇一般。海誓山盟,没有其他的企图。真是:
恩深像海无底的海,义气比山还要高。
再说鸨母,女儿被李公子占住,别的富家子弟,闻名上门,求一见而不可得。初时李公子花钱,大大方方,鸨母耸立肩膀,露出谄媚的笑容,奉承不暇。这样过了一年多,李公子口袋的钱渐渐没有了,出手不那么大方,鸨母就怠慢了。李甲的父亲老布政在家听到儿子嫖妓,几次写信来唤他回去。他迷恋十娘颜色,一直拖延。后来听到父亲在家发怒,越不敢回家。古人说:「如果以利益互相交往,利益没有了,就分开。」
但杜十娘与李公子感情很好,她见他手头愈紧,心头愈热。但鸨母却几次叫女儿赶李甲出妓院,她看见女儿不开口,便自己几次用言语触怒李公子,要激怒他离开妓院。公子本性温和,词气温顺。鸨母无可奈何,每天只是对杜十娘责骂道:「我们开妓院的,吃客人的,穿客人的,前门送旧客人出去,后门就马上迎接新的客人,门庭热闹像火一样,钱财衣服帛成堆。自从那李甲在这里,胡缠乱搅混了一年多,不要说是新客,连旧客人都断了。分明就像接了一个老钟馗,连小鬼都不敢上门,弄得老娘一家,非常贫困,无米下锅,成什么模样!」
杜十娘被骂,耐性不住,便回答道:「那李公子不是空手上门的,也曾花过大笔银子的。」
妈妈道:「那是那时候,现在又是另一种状况,妳叫他现在花一些钱,替老娘买一些柴、米,养妳们二人也好。别人家养的女儿是摇钱树,替她赚千万的钱,偏偏我倒霉,养了一个破财的白虎星!开门七件事,样样都从我的身上,拿钱出去。我反而替妳这个这小贱人,白白养了一个穷光蛋,叫我衣食从何处来?妳对那穷光蛋说:「有本事那拿出几两银子给我,妳就可以跟他去,我再另外养一个丫头赚钱好了?」
十娘道:「妈妈,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鸨母知道李甲口袋没有钱,衣服都典光了,料他没有办法筹措,便应道:「老娘从不说谎,当真哩。」十娘道:「妈妈,妳要他多少银子?」
妈妈道:「若是别人,我要他千两银子。可怜那穷光蛋出不起,我只要他三百两,我自己再找一个年轻女孩子代替。但只有一件事,他须三天内把钱交给我,左手交银,右手交人。」若三日没交银时,老身也不管三十二十一,公子不公子,一顿脚踢,把那光棍踢出去。那时就别叫老身无情!杜十娘道:「公子虽在这里作客,缺少银钱,但三百银子还有办法筹措。只是三天时间很短,限他十天好了。」
鸨母想道:「这穷光蛋,赤手空拳,即使限他一百天,他也妹没办法筹到银子?没有银子,纵使脸皮像铁一养,也无脸上门。那时媺儿也没得话讲。」便答应道:「看妳面子,便宽延到十天。第十天没有银子,就不干老娘的事。」十娘道:「若十日内无银,料他也无颜再见了。只怕有了三百两银子,妈妈又反悔起来。」鸨母妈道:「老身年五十一岁了,每个月又吃素十天,怎敢说谎?妳若不信,我与妳拍掌为定。若反悔时,一来一定变成猪狗!」
从来海水用斗很难测量,可笑妓女院的鸨母,心意不正。
她料定这个穷书生,口袋空空,所以用钱为难杜十娘。
是夜,赌杜十娘与李公子在枕边,谈到终身之事。李公子道:「我也有这个意思,但是妳任在妓院,赎金很高,至少要一千两银子吧。我口袋空崆,无可奈何!」杜十娘道:「我已和妈妈谈好只要三百两银子,但须要十天内筹到。你游学的钱虽然花光,但你在京都难道没有亲友可以借贷吗?如果能借到这个数目,我身体就是你的,就不会受那贼婆的气了。」李公子道:「亲朋好友都认为我留恋妓院,都不理我。明天我整装动身,向他们告辞,开口假装缺少路费,凑聚起来,或许可以筹到这个数目。」
李公子第二天起身梳洗,别了杜十娘出门。杜十娘道:「赶快尽力去找,我听你的好消息。」李公子道:「不用妳的吩咐。」
李公子出了妓院门,来到一些亲友的家里,假装说要动身回家,前来告别,众亲友听到,也很欢喜。后来谈到缺少路费,想要借贷。常言道:「说到钱,便不理。」亲友们就不招呼款待。他们也知道很清楚,李公子是风流浪子,迷恋烟花女子,整年都不回家,父亲都为他气得在家生病了。他今日居然要回去,不知真假,如果骗了路费,又去作嫖妓的钱,他的父亲知道了,自己的一番好意就翻脸成恶意了,如果这样,不如推辞干净。便回道:「惭愧,惭愧!现在手中也没有剩余的钱,不能相助。」每个人都这样,没有一个人肯慷慨相助,肯答应给他一十二十两。
李公子一连奔走了三天,一两都借不到,又不敢回去告诉杜十娘。到第四天又没希望,要回到妓院又不好意思回去。平常可以窝在妓院,现在无处可去了,没有睡觉的地方。只得往同乡柳监生的住处暂住。
柳遇春见李公子愁容满面,问其原因。李公子将杜十娘愿嫁的情,详细具体说了。遇春摇头道:「未必真的,未必真的。那杜十娘是妓院中第一名姬,要从良时,恐怕至少也要百斗的明珠,千两的聘礼。那鸨母为什么只要三百两银子?想必是鸨母怪你无钱花用,白白占住她的女儿,设计打发你赶出妓院。那杜十娘与你相处已久,又碍于人情,不好明白讲出。明知你二手空空,故意说出三百两的赎金卖个人情,限你十天;若十天没有筹到,你也不好再到妓院。便上妓院,她也会讽刺你、笑你,遭受一场耻辱,自然身心不安,这事妓院一贯的逐客技俩。你要三思,不要被她们迷惑。跟据我浅滩的意见,不如早早结束这种关系最为上策。」李公子听说,停了片刻没有说话,心中怀疑不能肯定。
柳遇春又道:「你不要打错主意。你若真的还乡,如果只有几两的路费,还有人肯相助;若是须要三百两,不要说十天,就是十个月也很难筹措到。如今的世情,哪里会想到紧急的时候,互相帮助!那你妓女也算定你没地方借钱,故意为难你。」李公子道:「仁兄所见非常对。」口里虽如此说,心中舍赌不得放弃杜十娘。依旧又想东请求西告借,但夜里不敢进妓院门了。
李公子在柳监生住处,一连住了三日,已经过了六天了。杜十娘连日不见公子进院,十分着急,就叫僮仆四儿四处去寻找。四儿寻到大街,恰好遇见李公子。四儿叫道:「李姐夫,夫人在家里盼望你。」李公子自觉无颜,回复道:「今天没有时间,明天再去罢。」四儿奉了十娘的命,一把抓住李公子,死也不放,道:「夫人叫我来找你,我们一定要回妓院。」李公子心上也牵挂着杜十娘,没奈何,只得随四儿进到妓院,见了杜十娘,默不作声。杜十娘问道:「所计划的事情作得怎么样?」李公子眼中流下泪来。杜十娘道:「莫非人情淡薄,不能凑足三百两的数目?」李分子含泪道出:「上山擒老虎容易,开口人向告借难。我一连奔走了六天,一两都借不到,二手空空,羞见妳,因此这几天都不敢进院。今日承妳呼唤,忍耻而来。不是我不用心去借,实在是世故人情是这样。」
杜十娘道:「此话不能让那贼婆知道。你今夜就住在这里,我另外和妳商量。」杜十娘自备酒肴,与李公子欢饮。睡至半夜,十娘对李公子道:「你果然不能借到一两钱?我的终身之事,要怎么办呢?」李公子只是流涕,不能答一句。渐渐到五更天亮。杜十娘道:「我所使用的一条棉被里面藏有碎银一百五十两,这是我私人的积蓄,你可以拿去。三百两银子,我出了一半,另外一半你自己去找,算是我出的力。限期只剩四天,千万不要延误!」杜十娘起身将棉被交给公子,李公子惊喜过望。便叫仆童拿着棉被。径到柳遇春的住处,又把昨夜的情说给柳遇春。将棉被拆开看时,里面裹着零碎银子,取出来看果然是一百五十两。柳遇春大惊道:「此女人真是有心人。这是真情,不可辜负她,我当代你设法筹措。」李公子道:「如果你能成全,决不辜负你。」当下柳遇春留李公子在住处,自己出去各处借贷。两天之内,凑足一百五十两交付给李公子道:「我替你去告债,并不是为你,实在是可怜杜十娘的真情也。」
李甲拿了三百两银子,喜从天降,笑逐颜开,欣然来见杜十娘,刚好第九天,还不足十天。杜十娘问道:「前些日子你一两都借不到,为什么今天就有一百五十两?」李公子将柳监生的事情,又详细讲了一遍。杜十娘用手放在额道:「使我们能完成心愿的,就是柳遇春出的力!两个欢天喜地,又在院中过了一晚。」
次日杜十娘早起,对李甲道:「这银子一交,我就跟随你去了。车子船只都准备好了吗?我昨日对姊妹商借白银二十两,你可收下作为路费了。」李公子正愁路费无着落,但不敢开口,得银甚喜。话还没有说完,鸨母刚好来敲门叫道:「媺儿,今日是第十日了。」公子闻叫,开门相延道:「承妈妈的厚意,正想去请。」便将银三百两放在桌上。鸨母不料公子有银,默然变色,似有悔意。杜十娘道:「女儿在妈妈家中工作八年,所赚的钱财,也不下数千两银子。今日从良是一件美事,赎金又妈妈亲口订的,这三百两分毫不差,也妹没有超过期限。如果妈妈失信不允许,李公子拿银子去了,女儿立刻自杀。恐那时候,妳会人财两失,后悔不及了。」
鸨母无词以对。心里想了一会儿,只好那天平称了银子,说道:「事已如此,料留不住妳了。只是妳要去时,现在就去。平时穿戴的衣饰,妳一件也不能带走。」
说罢,将李公子和杜十娘推出房门,那锁来就把门锁了。此时九月天气。十娘才下床,尚未梳洗,随身旧衣,就拜了鸨母两拜,李公子也作了一揖。一夫一妇,离了鸨母的大门。
杜十娘就像鲤鱼脱了金钩而去,摆尾摇头从此不再来了。
李公子教杜十娘留下片刻说:「我去唤个小轿抬妳,暂时往柳遇春家里去,再作打算。」杜十娘道:「妓院中的诸姊妹平日待我很好,理该去拜别。何况前日又承蒙她们借贷路费,不可不一一道谢也。」
于是同公子到各姊妹处谢别。姊妹中谢月朗、徐素素与杜十娘最相近,尤其与度十娘最亲:杜十娘先到谢月朗家里。月朗见十娘没戴发髻穿着旧衫,惊问原因。杜十娘将来龙去脉说出,又引李甲相见。杜十娘对月朗道:「前日的路资,是这位姐姐所贷,你应该向她致谢。」
李甲连连作揖。谢月朗便叫杜十娘梳洗,一面去请徐素素来家相会。十娘梳洗已毕,谢、徐二美人各拿出自己的翠玉首饰、金镯子,玉制的发簪珠玉做的耳饰,锦袖花裙,宽带绣鞋,把杜十娘装扮得焕然一新,叫了筵席,准备酒庆贺。谢月朗让卧房给李甲、和杜媺二人过宿。次日,又大排筵席,遍请院中姊妹。凡十娘私交好得的,无不到齐,都与他夫妇把盏称喜。吹弹歌舞,各逞其长,务要尽欢,直饮至夜分,十娘向众姊妹一一称谢。众姊妹道:「十姊的仪表和风度为这里的领袖,现在跟随李公子去,我们不知什么时候再相见。什么时候启程,我们姊妹们会去送行。」
谢月朗道:「等到启程的日期定了,我一定来相报。但十姊千里道途崎岖艰险,同李公子远去,口袋空空,也没有准备,这是我们应该资助的事。应该和她商量,不要令十姊走到穷困的道路。」众姊妹都恭敬应诺而去。
当天晚上,李公子和杜十娘仍然住宿在谢家。至五更,杜十娘对公子道:「我们这一次离去,将到什么地方安身呢?你可曾经商议过有何定案没有?」
李公子说:「老父在盛怒下,假如知道我娶了妓女而回家,必然会相加上令人无法忍受的话语,反让你我都受到牵累。翻来覆去而不得安眠反复思考,还没有万全的想法。」
杜十娘说:「父子的亲情天性,难道会断绝关系吗?既然匆忙之间难以冒犯,不如先与郎君往苏、杭等环境忧美的地方,暂时找个地方住下来。你也可先回家,恳求一位平和柔顺的亲友在尊大人面前向他劝解,然后再携我一同归去,这样彼此都可平安无事。」李公子说:「这样的说甚为妥当。」第二天,两个人起身辞别了谢月朗,暂时前往柳监生的家里,准备行李。杜十娘见了柳遇春,跪在地上下拜,感谢他帮助的恩泽说:「改天我夫妇俩一定大大回报。」柳遇春慌忙答礼说:「十娘钟情自己所欢喜的人,不因为贫困改变心意,这就是女中豪杰。我不过顺着风势吹火罢了,这种区区小事,那让妳一直挂在嘴里!」
三个人又饮了一天的酒。隔天一早,选了个出行的吉日,雇好了轿车和马匹。杜十娘又遣派遣僮仆去向谢月朗报告,告别谢月朗。临行的时刻,只见轿子陆续来到,原来是谢月朗与徐素素拉着众姊妹前来送行。谢月朗说:「十姊今天和李公子离去,想必有千里的路程,行李必定没什么钱财,我们一直不能忘情。今合集了一些金钱,十姊可检点收下,遇到途程遥远,缺了路费,也可以多少有点帮助。」
说完,命令请随从拿了一只用金粉漆于器物上的盒子。盒子封锁得相当稳固,真不知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杜十娘也不打开来看看,也不拒绝,仅仅殷勤谢谢而已。不一会儿,车马都到齐了,车夫催促着起身。柳监生饮了三杯离别酒,和众美人送到崇文门外,每个人都垂泪惜别。正是:他日重逢难未定,此时分手离别十分依依不舍。
再说李公子同杜十娘一路走到北京的白河,舍陆地改从乘船。却好有只江苏省瓜州派遣的船顺路返回,讲定船钱,包了舱位。等到要上船时,李公子的行李没有分文。你知道杜十娘把二十两银子给李公子,他为什么一下子就没了?原来李公子在妓院嫖得衣衫蓝缕,银子到手,未免去赎取几件衣服穿,又买了被褥卧具,剩来只够雇轿子马匹之费。正当李公子愁闷的时候,杜十娘道:「你不用忧虑,众姊妹合力赠与的,一定有帮助。」及取钥匙打开箱子,取出红色的丝袋,放在桌上道:「你可打开看看。」李公子提在手中,觉得沉重,打开启而观之,皆是白银,算一算整整有五十两。十娘仍将箱子上锁,也不说箱子还有何物。
但对公子道:「承蒙众姊妹的至高恩情,不只是路上的费用不缺乏,即使将来住在江苏、浙江一带,也可为帮助我们夫妻二人居住和游山玩水的费用。」
李公子又惊又喜说:「假如没遇到妳,我李甲必流落他乡,死都没葬身的地方了。妳对我的情意和恩德,我到头发白了也不敢忘记!」从此每每谈到以前的事情,李公子必会感激流涕,杜十娘也迁就地抚慰他。一路上也没什么新鲜事来陈述。过不了一天,船行走到了瓜州,大船停泊在岸口,李公子又另外雇请了民船,把行李安放好。约定好明日天一亮,就跨越江河渡水过去。此时正是冬天第二个月十几号之后,月明如水,李公子和杜十娘坐在船头。李公子说:「自从出了北京都的城门,一直困守在船舱中,四周围都有人,无法畅快地谈谈心。今日我们两独自在一条船上,就没什么好顾忌回避了。而且船已离开了北方地区,刚刚走到了江南,应该打开心情好好地痛饮一番,来舒解一下忧郁烦闷的气氛。妳看好不好?」杜十娘说:「我也好久没谈天说笑了,我也有这个想法,你说到这点,可见我们的想法还蛮一致的。」李公子于是携拿着酒具到船头,与杜十娘摊开毡子并坐,传递酒杯欢乐的饮酒。饮喝到半醉的时候,李公子提起酒杯对着杜十娘说:「妳美妙的音色,是京城六院的第一位。在我们俩相遇的开始,每一个闻听妳那美妙的音调,一定让他禁不住的魂飞魄动。前些时候事情多,有违了心意,让妳我心情都不太好,想起当时听到的鸾凤鸣奏的美妙声音,好久没有听到了。现在江水清澈,映照着明月,深夜里四下无人,肯为我唱一首歌吗?」
杜十娘的兴致也很浓厚,于是清通一下喉咙,拿出扇子敲打节拍,悲伤哭泣的唱出了元人施君美《拜月亭》杂剧上「状元执盏与婵娟」这一曲,名为《小桃红》。
真的是:
妙声上飞云霄,让那云都停驻了,音响进入那深渊地泉,让那鱼儿都跑出来听。
这时,别条船有一个少年,姓孙名富,字善赉,徽州新安人。家中财产上万,祖先历代在扬州的盐池采盐。年纪二十,也是南京的国子监中的学生。生性风流,惯常向青楼买笑,追求声色和女孩的寻欢欢乐,喜欢风花雪月的作品,是实实在在轻薄的人。事出偶然,这一夜也是把船停靠在瓜州的渡口,独酌无聊,忽然听到歌声嘹亮,就是凤吟鸾吹也没有比它更为美妙。起身站立在船头,静立倾听一会儿,才听出歌声是从邻船唱出。正想要登船相访,妙音乐响突然停了,已经没有声音了,于是遣派仆人私下偷窥船的位置,寻访船上的人。只知到是李公子所雇的船,并不知歌唱人的来历。孙富想着:「这唱歌的人一定不是良家女子,要如何才能看得她一眼?」翻来覆去不得安眠反复地思索,整个晚上都无法睡得着。捱到了五更天,忽然听闻江上大风吹起。一直吹到了天明的时候,这时乌云密布,暴雪飞舞。这是怎么知道的,有诗为证:
千层乌云把树都淹没了,万里山径可看不到人的行踪。
见那扁条状的船舟有名穿着蓑衣斗笠的老翁,独自在冰寒的江雪中垂钓。
就因这风雪阻碍渡河,船舟不能行走。孙富命请船夫移动船位,停靠到李家船只的旁边。孙富穿着时尚貂帽狐裘,推开船窗假意看雪。正当杜十娘梳洗刚好完毕,她那纤纤玉手掀起了船舟旁的短帘,自个儿把盆盂中的残水泼洒到河中。她那粉白容貌隐约露出来,却被孙富偷看到了,果然真的是国色天香。让孙富看了魂飞迫散,迎眸注视着,想等一等再看她一面,却不见踪影,等也等不到。沉思了很久,于是靠着船窗高吟明朝诗人高启的《梅花诗》二句,道: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见那雪盖满的山中有位高士躺卧着,只见那明月的月光下有位美人从树林中走来。)
李甲听得邻舟的吟诗,伸出头走出船舱,看是何人。只因这一看,正中了孙富的计谋。孙富吟诗,正要引李公子探出头,他好乘机谈话。
当下赶忙挥手,就问:「老兄尊姓大名?」李公子讲了姓名和乡贯,少不得也问那孙富。孙富也说了。又讲了一些国子监的闲话,渐渐的二人亲熟起来。孙富便道:「大风雪阻止船只的航行,这是上天要我和兄长相会,实在是小弟的幸运也。在船上谈话无聊,想和兄长上岸,到卖酒的地方饮酒,听听你的教诲,千万不要拒绝。」
公子道:「萍水相逢,不敢打扰?」孙富道:「说那里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马上叫船夫划船,仆僮张着伞,迎接李公子过船,就在船头作揖。然后让公子先行,自己随后,各各跳上岸。
行没有几步,就有个酒楼。二人上楼,挑一个清洁的座位,靠窗而坐。酒保列上酒肴。孙富举杯劝酒,二人赏雪饮酒。二人先说一些斯文的客套话,渐渐谈到花柳的事。二人都是过来之人,志同道合,说得很投机,成为知己了。孙富要左右离开,低声问道:「昨夜和你同船高歌的,是何人也?」
李甲因为要炫耀自己,于是实说道:「此乃北京名姬杜十娘也。」
孙富道:「既然是烟花女子,为什么现在嫁给兄长?」李公子于是将初遇杜十娘,如何相好,后来如何要嫁,如何借银讨她,始末根由,详细说了一遍。孙富道:「兄携美娇娘回去,固然是一件快乐的事,但不知你家鲁里的人是否同意?」
公子道:「我自己不用考虑,所顾虑的市老父个性严厉,还要一番解释!」孙富利用这个机会行事,便问道:「既然你父亲不允许,你所携的美人,要安顿在何处?曾经和她商量过吗?」李公子皱紧眉头答道:「此事曾与小妾商量过。」孙富高兴问道:她有妙策麻吗?」李公子道:「她想先居住在苏杭,流连山水。叫小弟先回,求亲友们宛转在家父前面劝说,等家父高兴接受,然后再回去。你认为高明吗?」
孙富沉吟一会儿,故意将容色骤变,道:「我们初次见面,可说友谊很浅但无所不谈,恐怕说了,你会责怪。」公子道:「正赖你高明的指教,何必谦虚?」孙富道:「你父亲在地方上独当一面,一定严防家中妇女有不好的名声。平时既怪兄去不该去的地方,今日难道会容纳兄娶烟花女子吗?况且你的亲朋好友,谁不迎合你父亲的意思?兄浪费去求他们,他们一定拒绝。如果有个不识时务的人,在你父亲前面游说,看见你父亲的意思好像不允许,他就转口了。兄进不能和睦家庭,退又无言以回复你太太。即使留在苏杭游山玩水,也非长久之计。万一钱用光了,岂不进退两难!」
李公子自知手中只剩五十两银子,这个时候已用了一大半,说到钱财用光,进退两难,不觉点头说是。孙富又道:「小弟还有句心腹之谈,兄肯低头听吗?」李公子道:「承兄的厚爱,请详细说说。」孙富道:「关系疏远的人不能离间关系亲近的人,还是不要说好了。」李公子道:「说出来何妨!」
孙富道:「自古道:『女人的性情易变。』何况是烟花女子,真情的很少大部分是假情假意。她既然是六院的名姝,相识一定满天下;或者南边原有旧情人,假借你的力量,携带她到这里,找到她相配的人。」李公子道:「这个恐怕不会吧。」孙富道:「既然不会,江南的子弟,很多言行轻浮不庄重。兄留美人独居,没有男女偷情,挖掘孔道,爬越墙壁的事情。如果将她带回家,更增家你父亲的怒气。你的计划不是很好,何况父子是至亲,一定不能断绝。若为妾而触怒父,因妓而弃家,天下的人必以为兄是胡乱违反常道的人。他日妻不认为你是她的丈夫,弟弟不认为你是他的兄长,同事们不认为你是他的朋友,兄何以立于天地之间?兄今日不可不熟思也!」
李公子闻言,心中迷惘,若有所失,就离开座位向孙富问计策说:「你有高明的意见,可以教我吗?」孙富道:「我有一计,对于兄非常方便。只恐兄沉溺在男女床笫的欢乐,未必会听,使我平白浪费口舌罢了!」
李公子道:「兄如果实在有良策,使我再见家园之乐,是弟的恩人也。有何畏惧不敢说?」孙富道:「兄四处流浪一年多,你的父亲非常恨怒。如果你今日的处境,实在寝食难安也。然你父亲的愤怒,不过是你迷恋烟花,挥金如土,他日可能是倾家荡产的人,不能承继家业!兄今日空手而归,正触怒你的父亲。兄如果能割男女床笫的爱,随事情发展的形势而有所因应,我愿意以一千两银子相赠。兄得一千两银子拿回去献给你的父亲,只说在京城当私塾的老师,并不曾浪费一分一毫,你父亲必然相信。从此家庭和睦,也没有闲言。一下子,转祸为福。兄请三思,我非贪美人的资色,实在是为兄着想也!」
李甲原是没主见的人,本来心里就很怕他的父亲,被孙富一席话,说透胸中的疑问,起身作揖道:「闻兄大教,顿开茅塞。但小妾千里相从,义难顿绝,容归与商之。得妾心肯,当奉复耳。」
孙富道:「对你父亲说话,应该委婉一点。我既然为兄忠心,一定不忍兄的父子分离,一定要成全兄,还乡的美事。」
二人饮了一回酒,风停雪止,天色已晚。孙富叫家僮算了酒钱,与公子携手下船。正是:
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逢人不能把实话全说,只能讲十分之三的实话,也不可为他一切效忠,把心全部掏给他)
却说杜十娘在船上,摆设酒果,欲与李公子小酌,但李公子竟然整天没有回来,挑灯等待。看见公子下船,杜十娘起来迎接。见公子的颜色,态度匆匆忙忙,似有不乐的样子,乃斟满热酒劝他。公子摇头不饮,一言不发,竟自床上睡了。
杜十娘心中不悦,于是收拾杯盘为公子解衣就枕,问道:「今日有什么见闻,为何这样闷闷不乐?」公子只是叹息,始终开口。问了三四次,公子已睡去了。十娘迟疑不能决定,坐于床头而不能睡觉。到夜半,公子醒来,又叹一口气。杜十娘道:「你有何难言之事,频频叹气?」
李公子抱着棉被起来,几次想说,又不敢说,不停的掉下泪来。杜十娘将李公子抱在怀中,软言抚慰道:「我与你情好,已经有二年了,千辛万苦,历尽艰难,才有今天。但离开妓院相随数千里,从未看过你这样悲伤。现在将要渡江,开始要展开百年的欢乐,为什么反而悲伤?一定有原因的。夫妇之间,死生相共,有什么事尽可来商量,千万不要隐瞒。」
公子再三被逼,没有办法,只得含泪而言道:「我落魄天涯海角,承蒙妳不嫌弃,委身相从,实在是莫大的恩惠。但反复想到,老父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限于传统礼节,且他的个性严厉,今天娶妳,恐怕增添他的愤怒,一定将我们赶出家门。妳、我流荡,将到什么时候?难保夫妇的欢乐,父子的关系又断绝。白天接受新安的孙姓友人邀去饮酒,为我计划这件事情,我的心好像遭到刀的切!」
杜十娘大惊道:「你的心意将如何?」李公子道:「我是当事人,当局则迷。孙友人为我策画一计很好,但恐妳不愿意!」十娘道:「孙友人使是谁?计谋如果是好,为什么不按他的计划?」
李公子道:「孙友人名富,新安的盐商,年少仪表翩翩的读书人。夜间听到妳的高歌,因而问起。我告告诉妳的来历,并谈及很难回家的原因,他想用千两银子聘妳。我得千两银子后,可借口拿千两银子见我的父母,而妳也可以有好的归路。但感情不能舍弃,所以我这样悲伤。」说罢,泪如雨下。
杜十娘放开两手,冷笑一声道:「为你策画这格个计谋的人,是真正的大英雄也!你既然可重新拥有千两银子,而我也嫁给他人,又不致为赖带这么多行李而烦恼,讲到情,说到礼,实在是二全其美的办法。那千两银子在哪里?」
公子收了泪道:「没有得到妳的答应,银子还留在那里,还妹没拿到手。」杜十娘道:「明早赶快答应了他,不可挫过这个机会。但千两银子很重要,须点清交到你的手,我才过船,不要给假骗子欺骗了。」这时已经四更了,杜十娘即起身挑灯梳洗道:「今日我的打扮,乃迎新送旧,非比寻常。」于是使用的胭脂、白粉和香油,特别浓,刻意修饰,把额头装饰非常美丽,穿上极其华艳的锦绣棉袄,轻风吹来阵阵香气,光采照人。装束才完毕,天色已明亮了。
孙富差家童到船头等候消息。杜十娘微窥李公子,李公子好像有非常高兴的样子,于是催李公子快去回话,及早点收银子。公子亲到孙富船中,回复说好。孙富道:「点收银子是很容易的事,但须等美人的化妆台作为凭证。」
公子回来复了杜十娘,杜十娘就指用金粉装饰的盒子道:「可以抬它去。」孙富喜甚。即将白银一千两,送到公子船中。杜十娘亲自检看,颜色纯正,数目一千两,分毫不差,于是用手扶住船舷,以手招孙富。孙富一见,魂不附体。
杜十娘张开红色的嘴唇,露出雪白的牙齿道:「刚才的箱子可暂时抬回来,里面有李公子的一张回老家的通行证,可以拿起来还给他。」
孙富见杜十娘已经是瓮中之鳖,就命令家童将那金粉装饰的盒子送回,安放船头之上。杜十娘取出钥匙开锁,内皆抽屉的小箱。杜十娘叫李公子抽第一层来看,只见绿色珠宝晶莹明珠耳饰,固定头发的玉饰、珠玉耳饰,充满在盒中,约值数百两。杜十娘马上投入江中。李甲与孙富及两船之人,无不惊奇讶异。又命李公子再抽一箱,是用金雕饰的玉箫;又抽一箱,都是紫金的古玉雕成的玩物,大约值数千两。杜十娘也江它全部投入到大江中。岸上的人,观看的人挤满像一道围墙。齐声道:「可惜,可惜!不知什么原因。」
最后又抽一箱,其中有祖母绿、猫儿眼,奇珍异宝,前所未见,箱中藏有一小箱。打开小箱观看,是一颗夜明珠,大约满满一手这些宝物价值连城,不知值多少钱。
众人齐声喝采,喧声如雷。杜十娘又想将它投入江中。李甲不觉大悔,抱住杜十娘恸哭,那孙富也来劝解。
杜十娘将李公子推开在一边,向孙富骂道:「我与李公子备尝艰苦,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地方。你贪图我的美色,用虚伪语言迷惑李公子,破坏人家美好姻缘,断人家恩爱的情感,是我的仇人。我死后如果有知觉,必当诉之于神明,你还想和我共睡一床,交媾欢乐!」
又对李甲道:「我当妓女数年,私底下所些积蓄,本来以为可作终身的依靠。自从遇上你,山盟海誓,到白头也决不改变。与你出京都的时候,假托是众姊妹相赠,但箱中韫藏着百宝,不下一万两银子。将点缀你的行李,回来见逆你的父母,或许会可怜我的苦心,收在家里,帮住家里的三餐饮食,终身有逤所依靠,死而无憾。谁知你信念不坚,被没有根据的议论所迷惑,中途把我抛弃了,辜负我一片的真心。今日当众人的眼前,开箱让大家见证,也使你知道要得到小小千两银子,并不是难事。我盒子里面有宝玉,恨你眼中无珠。我生的不是时候,妓女生活困顿劳苦,才脱离,又遭到你的抛弃。今众人都有耳目,可共共同作证,我妹妹没有辜负你,是你辜负我!」
于是众人围观的人,无不流涕,都唾骂李公子负心、薄幸。李公子又羞又苦,且悔且泣,方欲向杜十娘谢罪。杜十娘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众人急呼捞救,但见江中黑云密布,波涛滚滚,一点踪迹都没有。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名姬,就此葬在江鱼之腹!可怜的杜十娘,她的三魂茫茫去到水神的府里,七魄通往无尽的地狱。
当时旁观之人,皆咬牙切齿,争欲拳殴李甲和那孙富。慌得李、孙二人手足无措,急叫开船,分别逃去。李甲在船上,看了这千两银子,回忆杜十娘,终日愧悔,忧郁变成疯疯癫癫,终身都没有好。孙富自那日受惊,得病卧床月余,终日看见杜十娘在傍边辱骂,没有几天就死了。人们以是江中的杜十娘来报应也。
却说柳遇春在京城坐监完满,束装回乡,船停在江苏瓜州,走出船来散步。偶而到江边洗脸,将一个铜盆掉到水中,找渔人打捞。及至捞起,乃是个小盒子。柳遇春打盒子观看,内皆明珠异宝,无价之珍。柳遇春厚赏渔人,留在床头把玩。是夜梦见江中一女子,从波浪上面走来,详细看,乃杜十娘也。她告诉柳遇春盒中的珠宝值万两银子,接着诉说李甲薄幸的事,又道:「以前承蒙你慷概,以一百五十两银子相助。本来想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在慢慢报答,不料事情却没有开始和结束。但是每次想到你的盛情,便忧愁郁闷难以忘记。早上曾以小盒子托渔人奉上,聊表我小小心意,从此不会再相见了。」说完,柳遇春猛然惊醒,方知杜十娘已死,叹息数日。
后人评论此事,以为孙富谋夺美色,轻掷千金,本来就不是善良的人;李甲不识杜十娘一片苦心,碌碌蠢才,无足道者。单独说杜十娘千古女侠,难道不能找一个佳侣,共同住在秦楼恩恩爱爱,乃错认李公子。明珠美玉,投入江中,以致恩情变为仇恨,万种的恩情,化为流水,深可惜也!有诗叹吟:
不会风流莫妄谈,单单情字费人参。
若将情字能参透,唤作风流也不惭。
(如果你是不曾风流的人,你不要无根据的乱说,单单一个情字就让人研究不完。
如果「情」字能研究透彻,被人称为「风流」也不会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