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高明骗术 江铭辉 五梦网
图：丹客叫小妾与富翁相见，富翁一看，真个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本文改编自“今古奇观”明末抱瓮老人编的“夸妙术丹客提金”。
松江有一个富翁，姓潘，是个国子监的监生，非常有学问，也有口才，也是有风趣的人。却有一件嗜好，深信炼金术。俗语说：「物以类聚。」果然每天一堆爱好炼金术的人到潘富翁家里。发掉他不少银子，也遭到炼金客的骗。但他心里不后悔，只说：「只自己福缘不好，古代就有这种法术，不会骗人？如果有一天炼成了，以前的损失，算什么？」。这些炼金客，你传我，我传你，大家都绞尽脑汁想骗他。
一年秋天，潘富翁来到杭州西湖上游玩，在西湖畔，租一个了一间房子住着。忽然看见住家隔壁的园亭上有一个远来的客人，带着家眷，也来游湖。行李甚多，一堆仆从跟随着。那女眷生得妹美如天仙，打听结果是这客人的爱妾。每天雇了西湖最大的船，游湖，他带他美丽的爱妾，开怀畅饮，唱歌，满桌摆着酒器，多是金、银作的，且盛满山珍海味。晚上回到住处，灯火辉煌，赏给仆人的钱很方。
潘富翁在隔壁的房间，看呆了。想道：「我家里也算是富的，但跟他这样的发钱，我岂不是破产吗？他一定是一等富翁了。」
心里非常羡慕，便请人介绍，与他往来相拜。通了姓名，富翁乘机问道：「先生这样有钱，而且发钱大方，是别人赶不上啊！」那位客人客气说：「没有什么？」潘富翁又说：「每天这样发钱，除非家里的金、银堆积像北斗星这样高，不然也有发完的时候。」
客人说：「可是即使有堆积像北斗星这样高的金银，也会有发光的一天。须有个用不完的方法。」
潘富翁急忙问道：「可以告诉我怎样才能把钱用不完？」
客人说：「我们初次见面，我不便说出。」
潘富翁道：「告诉我有什么关系？」
客人道：「说出来你也未必能懂！也未必会相信。」
潘富翁看见客人说得很神秘，更加想知道，客人将旁边的随从叫离开，附在潘富翁的耳朵上，轻声的说：「我有一种九还丹，可以把铅、汞变成黄金。只要炼成九还丹，黄金就像砖、瓦一样，有什么稀奇？」
潘富翁一听见是炼金术，是自己最喜欢的，很高兴说：「原来先生精于炼金术，这是我寻求多年，找不到的，先生有这方面的技术，我愿意把家里的财产都拿出来，只求你收我，做你的学生。」
客人说：「这个技术哪里可轻易传人呢？我可以表演一下，让你开开心！」
于是便叫小仆童烧起炉炭，将几两的铅汞到在罐里，放在炉火上，将它熔化，然后从身边的腰袋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是药粉，用指甲挑起一些来，弹在罐子里，把小罐子倒出来，果然铅汞不见了，都是雪花似的好银子。
潘富翁看见了，非常高兴，说：「难怪你这样有钱，发不完！原来银子得来如此容易。我炼了很久，都失败。今天很幸运碰到有真本事的人，我非得得请他替我炼一炼。」
于是向客人说：「这药是如何炼成的？」客人道：「这叫做母银生子法，先用真银作母，不拘多少，用药炼好，培养在瓮中。需要炼九次，配合猛烈的热火，先生了黄芽，又结成白雪。然后打开瓮子，把这些精炼的丹头扫下来，只要一粒米大，便能点成无数的黄金、白银。」
潘富翁道：「那要多少母银？」客人道：「」母银当然越多越好，如果炼得有半斗的丹头，全国的财富也比不够你了。
潘富翁道：「我家里虽然不很有钱，但拿出几千两的白银，还是办得到的。如果你看得起我，请到我家里，教一教我，了却我生平的愿望。」
丹客说：「我的技术是不随便传给别人的，也不随便替人烧炼。现在我看你非常有诚意，又且有义气，能在此相聚，也是缘份，我就为你炼一炼吧！但不知到府上在哪里？改天我去拜访。」
潘富翁道：「我家住松江，离这里只有两、三日的路程。先生若肯光临，现在就可收拾行李，一同到我家。如果这次不去，我们分开了，以后就很难碰面了？」
丹客道：「在下是中州人，家有老母在，因知道杭州山水好，带了小妾，到此一游。随便玩几天，我空手出来，只带这只能烧银子的炉子，我玩得很开心，今天遇见你，算是我的知音，不敢将秘方藏起来。但我须将小妾带回家安顿，同时看看老母，然后再到你家，也不晚。」
潘富翁道：「我家里很大，足够仍那你的眷属，何不一起到我家去住？顺便替我炼一炼，如果你慷慨答应了，我将感激不尽！」
丹客于是点头道：「既你这样诚恳，让我与小妾商量，再收拾行李，动身。」
潘富翁非常高兴，当日就写了请贴，请丹客明天游湖、饮酒。到了第二天，他们果然在湖上，游个痛快，在船上吃喝尽兴。你夸我，我夸你，谈得津津不倦，只恨相见太晚，宾主尽欢而散。又过几天，丹客也办了一席酒，请他的小妾，酒席更加丰盛，酒器餐具都是金银做的，自不必说。潘富翁一心向往炼金术，没有兴趣游湖，便催促丹客一同到松江。
他们雇了两个大船，尽数搬了行李下去，一路同行。富翁看了小妾，果然生得丰姿美艳，体态轻盈。更加羡慕丹客的幸运。
两只船没有几天，到了松江。富翁便请丹客上岸，回到家里，喝完茶后，便道：「在我的家中，往来人杂不便。离此一不远的地方，有我的别墅，就请你和眷属住在那里，我也住在厢房里，一则清静，二则保密，可以安心炼丹，不知你的意见如何？」
丹客道：「炼丹的事情，最怕俗事缠身，又怕外人不小心触犯，何况我又带小妾在身旁，更加避免外人混入。如果能住在你的别墅，那最好不够了。」
来到别墅门口，门上有一匾，上写“涉趣园”三字，进得园来，但见：高大的古木，小径两旁有竹子。亭台楼阁，布置很优幽静，丹客观玩园中景致，欣然道：「好个幽雅去处，正是的炼丹的好场所，又可安顿小妾，我可安心替你做事了。看来你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人。」丹客于是叫那小娘子出来，和潘富翁正式见面。那小娘子乔妆了，带着两个丫头，一个唤名春云，一个唤名秋月，摇摇摆摆，走到园亭上来。富翁想回避，丹客道：「现在我们是好朋友了，大家还是见面熟识一下较好。」
就叫那小娘子与富翁相见了。富翁对面一看，真个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天下凡是有钱的人，再没一个不贪财好色的。潘富翁此时对于丹客的美妾和他的炼金术一样羡慕。便取了一对金钗，一双金手镯，给丹客说：「这些小礼物，是送给大嫂的见面礼。请不要客气。」丹客一眼望去，见是真金的，反而推辞说：「你的礼物虽然很贵重，但是黄金对于我，很容易得到，对于你实在太破费了，我拿了心里会不安，绝对不能接受。」
潘富翁见他这样推辞，觉得过意不去道：「我也知道你不希罕这些微小东西，只是对大嫂的一点诚意罢了，希望看在我的诚意上，免为其难收下罢。」
丹客道：「既然这等美意，在下若再推托，反是自外了。只得权且收下，我以后会努力炼好丹，来报答你的美意。」
笑嘻嘻走入内房，叫个丫头将礼物捧了进去，又叫小娘子出来，再三拜谢。
潘富翁破费赠送礼物，也是心甘情愿的。口里不说，心中想道：「这个人有炼丹术，又有此美姬，人生至此，还有什么可求。」
高兴他已答应替我炼丹，丹药制成已指日可待，但是别墅的这个可人儿，不知道有没有福份可侵染？如果勾搭上了，就心满意足了。
便对丹客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炼丹？」
丹客道：「只要作母的银子，不论早晚，都可动手。」
富翁道：「先要多少的母银？」
丹客道：「多多益善，母多丹多，省得再费手脚。」
富翁道：「那么，我先拿出二千两的银子，下炉好了。明天我将银子搬过来，一起炼。」
是晚就在园亭上款待丹客，尽欢而散。
第二天，潘富翁送了二千两银子，过来。至于火炉等用具，家里都有，就全部搬过来。富翁做这种事情是恨很熟练，可说是内行，铅汞药物，也全都有，丹客看见了知道他以前被炼丹客骗去，便说：「我的炼丹方法与众不同，炼了你便知道。」潘富翁道：「正因为你有秘方，所以我要求传授。」
丹客道：「我炼的丹，叫九转还丹，每九日火候就转还一次，到九九八十一日开炉，丹物已成。那时便是你的大富到了。」
潘富翁道：「全靠你的教导！」
丹客就叫来一个跟班的家僮，依法动手，烧起炉火，将银子渐渐放将下去。取出药物给富翁看，将几件希奇的药料放下去，烧出五色的烟，就同富翁把炉子封住了。又唤这跟来几个家人分付道：「我在此将耽搁三个月，你们回去向老奶奶说一声再来。」
这些人只留一二个会烧炉的，其余都听丹客的话回去了。从此这二个人日夜烧炼丹药，丹客频频到炉边看火色，可是却不开炉。闲了就与富翁闲聊，饮酒下棋。宾主相处很好，自不必说。富翁又时时送长送短的到小娘子处讨好，小娘子也有时回敬几件知趣的东西，彼此致意。如此二十余日，忽然有一个穿了一身麻衣的人，浑身是汗，闯进园中来。众人看时，却是前日打发回家的人。他见了丹客，叩头大哭道：「家里老奶奶去逝了，请赶快回家治丧罢！」
丹客大惊失色，哭倒在地。富翁也一时惊惶，只得从旁劝解道：「令堂过世，哭也没用，还是保重身体。」
那个穿麻衣的人催促道：「家里没有人作主，我们赶快动身罢！」
丹客停止哭泣，对富翁道：「本来想替你完成炼丹的美事，谁知家里遭此大变，现在非回去不可，但这里的事又没有完成，真叫我左右为难。小妾虽是女流，随侍我很久，炉火的事情，也非常了解，留她在此看守丹炉也好。只是年幼，无人管束，有好些不便之处。」
潘富翁道：「我与你是好朋友，没有什么关系？你可以将大嫂在这里，放心回去。这里的炼丹地方，没有闲杂人来往，我叫一个老妇女前来陪伴，等待你的归来。这样的安排，不知你同意吗？」
”丹客又犹豫一会儿，说道：「今天老母已死，心里很乱，既然你有这番好意，我就依你，留小妾在此，照顾火炉。我回去料理一番，马上回来开炉。」
潘富翁看见要把小妾留下，心中心里很高兴，满面笑容答应道：「这样看来，你是有始有终的人。」
丹客又进去与小娘子说回家的原因，并要留她留下看炉，就叫小娘子出来见了潘富翁，叮咛道：「好好守炉，万万不可私自开炉，如果有差错，后悔就来不及了！」潘富翁道：「万一你回来太晚，八十一日还没有回来，要怎么办？」
丹客道：「到了八十一日，九还火候已足，多养得几天，丹头愈生得更多，就迟些开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丹客又与小娘子说了些离别的话，就匆匆忙忙的离去了。
潘富翁见丹客留下了美妾，料他不久必回来，丹事自然有成，不必放在心上。却是趁他不在，美且妾亦同住在园中，正好勾搭，机会不可错过。
有一天，小丫环春云来道：「我家的女主人请你到丹房去看看。」
潘富翁听得，赶快整理衣服，来到炼丹房说：「刚才妳的丫环传命，我马上赶来。」那小娘子听了，从房子里面，打扮阿娜多娇走出来，他们一起看炉火，小妾左看右看，显然很用心在照顾炉火。潘富翁，这时忍不住，便厚脸皮说：「自从你丈夫走后，娘子一个人在家，不会感到寂寞吗？」
小妾听了，并不生气，也不回答，只是微微的笑着。潘富翁看见小娘子不生气，胆子更大，决心亲近她。
但是炼丹房还有二个丹客的家僮，会碍事的。他想明天想办法将她遣开。他于是吩咐随从明天给这二个人准备一席酒菜，说是潘富翁，为了慰劳他们的辛苦，请他们的，且要得灌得烂醉才行。
这天晚上，潘富翁，喝了一些酒，无聊走到院子，一心想着美丽的小娘子，就在月下吟了一首诗，到了厅堂故意朗诵数遍，目的是要小娘子听到。过了一会儿，一个叫秋月的丫头出来，手捧端着一杯茶出来说：「我们家的娘子听你在吟诗，恐怕口渴，特奉清茶。」富翁笑逐颜开，再三称谢。秋月进得去，只听得里边也朗诵诗。诗中充满爱慕的心，但是却不敢造次闯进去，只等待明天。
第二天早上，他的随从按照他的吩咐，把那二个烧火的家僮请了去。他们每天守在炉边，现在看见了酒杯，那里肯放弃？喝得烂醉，就在外边睡着了。富翁已知他们已经不在丹房了，得到机会，和小娘子在炼丹房亲热起来。
巫山云雨完毕后，整理衣服。富翁高兴说：「感谢娘子不弃，给我片刻的快乐，我们晚上在通霄达旦吧。」小娘子急着道：「我原许下你晚间的，你自己猴急，等不得。就在丹炉旁边就弄这事起来？」
以后或在内，或在外，总是无拘无束，彼此往来很亲密，他甚至希望丹客，永远不要回来，丹炼不成也罢了。
但是亲密十多天之后，忽然有一天丹客回来了。富翁吃了一惊。接待问候完毕后，丹客就进内房来见了小娘子，说了好些说话。出外来对富翁道：「小妾说丹炉已经过了九九八十一天了。丹已炼成了，可以打开，打开炉子，可望取出丹药，还是很高兴！」
到得明日，谢过神后。丹客同富翁一走进丹房，就生气变了脸色，说：「丹房的气色，怎么变成这样，有点奇怪？」
便亲手启开炉子一看，跺脚大惊道：「糟透了，糟透了！真丹不见了，连银母糟蹋了！这必定有人在这里干起巫山云雨的事情，触犯了神明，造成的。」
富翁惊得面如土色，他虽然知道真相，但不好意思开口，更加慌张。丹客大怒，咬得牙齿切齿，问烧火的家僮道：「此房中别有何人进来？」家僮道：「只有潘富翁与小娘子，每天来看一次，别人不敢进来。」
丹客道：「这样丹药怎么会失败呢？快去叫小娘子来问。」
家僮走去，请小娘子出来。丹客厉声道：「妳在这里看炉，做了甚事？炼丹失败了！」
小娘子道：「每天与潘富翁来看，炉子原封不动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变成这样。」丹客道：「谁问炉子有没有打开？我是问妳有没有作出亵渎神明的事。」说完，又问家僮道：「潘富翁与小娘子来时，你门都有时在场么？」
家僮道：「只有一日，是潘富翁可怜我们辛苦，请去吃饭，多饮了几杯，睡着在外边了。」丹客冷笑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忙遮着从袋子里抽出一根皮鞭出来，对小娘子道：「分明是你这贱婢做出事来了！」，一鞭打去，小娘子闪过了，哭道：「知道不能在神明面前，干这种事，是潘富翁逼我做的，他害了我！」富翁睁着双眼，无言可答，恨没个地洞钻了进去。丹客怒用眼睛瞪着潘富翁道：「你前日受托之时，如何说的？我一走，你就干出这样昧心的事来，真是连猪、狗都不如！如此没有品德的人，如何妄想炼金术的丹药？是我认人不清，我只好打死这着贱婢罢，妳羞辱我的门风，我还要妳干什么？」，他气得拿着鞭跑过来想打，小娘子慌忙走进屋内，亏得两个丫头拦住，劝道：「请大人息怒。」每人接了一个皮鞭，却把皮鞭夺下来，拉断了。
潘富翁看见他大发脾气，不能收场，只好跪下去说：「是我不好，一时胡涂作错事。失去那些银子不要紧，只求你的原谅！」
丹客说：「你自作自受，把事情搞糟了，丹药炼不成，是应得的，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可是我的爱妾受你的污辱？要怎么办？我只好将她杀了，你去偿命吧！。」
潘富翁说：「我情愿向你赎罪。」
赶忙叫家人到家中拿了两个元宝，跪着讨饶。丹客假装连看都不看说：「金银我多得很，这些我看不上眼。」
潘富翁只是磕头，又加了二百两银子说：「现在用这些钱，再娶了一位漂亮的太太也够了。实是是我的错，希望看在我们从前的交情，原谅大嫂罢。」
丹客道：「我本来不希罕你银子，只是你这样人，不给你损一些财物，是不会悔改的，所以我偏偏要拿你的银子，将它去救济穷人也好。」，说着，就把三百两银子拿去，装在箱里了，叫齐了小娘子与家僮、丫头等，急着把衣服、行李都搬出，放在昨日他叫来的船里，就走了。口里还喃喃骂道：「受这样的耻辱！可恨！可恨！」骂个不止。
富翁被吓得魂不附体，虽然损失一些银子，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还算是侥幸。
至于炉中的丹药炼不成，也怪自己和人家小妾作坏事，他很后悔为什么那么猴急和女人亲近，等丹药炼成了，多留他住几时，再想办法与她亲近，不是两全其美吗？现在碰到有本事的丹客，且却没办法得到丹药，真是可惜！可惜！
其实潘富翁不知道这是丹客做成的圈套。他早就打听松江有一个潘富翁最相信炼金术。他又知道潘富翁要到西湖去游玩，便装成比潘富翁更富有的样子，来西湖骗潘富翁，果然潘富翁中了圈套。他到潘富翁家后，过些日子，放谎报母亲死讯，须回家处理，就趁机将二千两银子提走了。留着下小妾，使富翁不疑。后来的勾搭上场，也都是他设计的，让富翁白百口莫辩，招认了。
潘富翁遭此一骗，还不醒悟，只说是自己不对，错失这好机会，更加相信丹术之术。
有一天，又有一个丹客来到潘富翁家里，与他谈着炉火炼丹的事，甚是投机，潘富翁就把他留在家中。告诉丹客说：「从前有一位丹客，真能点铁为金，在我面前试过，他已经替我烧炼了丹药。但后来我得罪他，没有炼成就走了，真是可惜。」这丹客道：「这不算什么，我的本事比他还大？」
说着，便升起炉火来试，果然与前面的丹客一样，一些微的药末，投在铅汞里头，尽化为银。富翁道：「好了，好了。」上一次没有成功，这一次要保把握机会。
于是凑一千两银子，给他烧炼。丹客叫来了二、三个帮手。但哪里知道，有一天晚上，丹客便提出炉子的银子溜跑了。
潘富翁虽然连番受骗，家产已剩一点点，但还没有醒悟，心想：丹客可能到别家去烧炼，我亲自去找，或许可以遇到他。如果找不到，说不定可碰到真正会炼金的人。因此他收拾了行李，到处东游西走。
阊门
忽然有一天，他来到在苏州的阊门，在人群拥挤中，遇见一群人。正是上次炼丹落跑的丹客，正想破口大骂，这群人不慌不忙，像遇见好朋友一般，邀了潘富翁，到一个酒店，请他大吃大喝说：「前些日子，对你很抱歉，我们心里一直不安，请不要怪我，现在我们想出一个好办法，可以把你失去的银子全部收回。」
潘富翁道：「用什么办法？」
丹客道：「前些日子的银子，我们已经提炼失败，不能奉还，现在山东有一个大户人家，也请我们去烧炼，我们向他说，只要我们师父一到，就可一同前往提炼。可是现在我们师父正云游四海，我们实在等不及了，如果你愿意权充我的师父，一同前往，等那一家人把银子拿出来烧炼，就先还给你，你看怎么样？」
潘富翁道：「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丹客道：「是个和尚，现在请你剃光头发，我们以师父的礼节事奉，你就放心跟我们走。」
潘富翁急于拿回银子，便按他们的吩咐，装扮成和尚一齐去了。这些人拥着他，像对待师父一般来到山东。那家大户听说师父来了，便恭恭敬敬地在大廰迎接，潘富翁对炉火炼丹的事，很内行，所以和主人高谈阔论，主人很佩服，当天晚上就拿出二千两银子，说好第二天起火。到第二天早上，商量安炉。
潘富翁对这群人，由于自己也知道一点，便指指点点，彷佛是这群人的师父，当下把银子放进炉子烧炼，又叫他们守炉。主人特别尊敬师父，又请他们到前厅去饮酒谈天，潘富翁不好推辞，只好去了。这些看守炉子的人，趁机把二千两银子，又提走逃跑了。
第二天，主人发现一伙人都不见了，就捉住了师父，送去衙门法办。潘富翁只好哭诉道：「我是松江潘某，原非他们同党，因为喜欢炼金术，前些日子被他们骗了。在路上碰到他们，说可以替山东大户烧炼，来赔偿。叫我剃发，装师父。但哪里知道又被骗了」说罢放声大哭，后来官府调查结果，证明他确实是松江潘富翁，就把他放了。
潘富翁这时已经身无分文，只好以这身和尚的装扮，一路乞讨、化缘回家。
有一天他到临清这地方的码头，只见一只大船内，船舱的帘幕里面有一个美人，她揭开帘儿，露面向街上看着。富翁看见，好像很面熟。仔细一看，居然是前日丹客所带来与他偷情的小妾。心想：「这人为何会在这船上？」
走到船边，详细访问。才知道是河南举人某公子要到京会试路上所包下的名妓。富翁心里想道：“难道当日这家的妾毕竟卖了？”又疑道：“敢是面庞相象的？”不就在船边走来走去，忽然看见船舱里叫个人出来，问他说：「船里的大娘问你可是松江人？」潘富翁道：「正是松江人。」
又问道：「是不是姓潘？」
潘富翁吃了一惊，道：「怎晓得我的姓？」只见舱里的人说：「叫他到船里来。」潘富翁走到船里。帘内的人道：「我不是别人，就是那次丹客带到你家里的小妾，我其实是河南一个妓女。那次是受丹客的收买，不得不按照他的吩咐，向你行骗，实在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落魄到这种地步？」
潘富翁听了，非常伤心，大哭，把自己连番受骗，诉说一遍。帘内的人道：「小女子与你也算有一段感情，你落魄到这样子，我应该帮助你，请你拿这些钱，当路费赶快回家吧！以后不要再听信有什么炼金术，可以发财了。」
潘富翁感谢不尽，自己也觉得很惭愧，从此再也不相信炉火炼丹这种骗人的事了。
后记：今古奇观此书有40个短篇小说，内容多半是有关因果报应，或各地的新奇异闻，读来不仅有趣，且能有所启发，本文是从“夸妙术丹客提金”所改编。该文开始先引一首诗：
破布衫巾破布裙，逢人惯说会烧银。
自家何不烧些用？担水河头卖与人。
此诗为明代才子唐伯虎所作。书上说：
世上有这一伙烧丹炼汞之人，专一设立圈套，神出鬼没，哄那贪夫痴客道：「能以药草炼成丹药，铅铁为金，死汞为银，名为黄白之术，又叫做炉火之事，只要先将银子为母。”后来觑个空儿，偷了银子便走，叫做“提罐”。」曾有一个道人，将此术来寻唐伯虎，说道：「解元仙风道骨，可以做得这件事。」唐伯虎贬驳他道：「我见你身上褴褛，你既有这仙术，何不烧些来自己用度，却要作成别人？」道人道：「贫道有的是法术，乃造化所忌。却要寻个大福气的，承受得起，方好与他作为。贫道自家却没这些福气，所以难做。看见解元正是个大福气的人，来投合伙，我们术家叫做‘访外护’。」唐伯虎道：「这等，与你说过，你的术法施为，我一些都不管，我只管出着一味福气帮你。等丹成了，我与你平分便是。」道人见唐伯虎说得蹊跷，晓得是奚落他，不是主顾，飘然而去。这是唐伯虎这首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