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許超英 江銘輝 五夢網
圖:許超英用最精美的盒子裝起來,恭恭敬敬地親自雙手奉給縣長。
孔子說:「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狂”是指不拘一格,氣勢猛烈,蔑俗輕規。台灣的狂人非許超英莫屬,可說是孔子眼中真正的狂人。
話說,清朝嘉慶年間,台灣出現兩位難纏厲害的人物,那就是頂港(台灣北部叫頂港)的潘永清和下港(台灣南部叫下港)許超英。在當時,這兩位人物,在官府富豪之間,真是人見人怕。尤其是許超英,得理不饒人,王官富豪,個個都敬而遠之,許超英的為人雖很厲害,但他只欺侮官吏和富豪,不欺負一般平民、老百姓,嫌富不嫌貧,又不時替人家解決困難,濟貧重義,遠近知名。
中國人一向,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在許超英住的小鎮,大部份的人都只顧自己,不願意多管閒事,而許超英剛好相反,為人積極,無論什麼事,只有來拜託,他一定幫忙到底、設法解決,所以村莊裡的人,只要提起許超英,人人都會豎起大姆指,說:「讚!了得,不怕事,熱心。」
有一年,年關將近,許超英眼看左鄰右舍,有許多的窮苦人家,實在無法過年,不但缺柴缺米,而且債主接二連三的登門討債,害得他們整天逃避債務都來不及,那兒還有工夫去工作賺錢過生活?更有的貧病交道,日子實在無法再熬下去,眼看年關將近,那些穿著破衣服,每天只喝一點粥的人家,怎能抵禦嚴冬的來臨,過快樂的新年?
這一些的悽慘與不幸,一一看在許超英的眼裡,他就想到,到城裡鄭、林兩家大富戶的家裡,請他們募捐一點錢,來救救那些可憐的窮苦人家。
當地的人們,雖然都知道鄭、林兩家都非常有錢,但卻是一毛不拔的吝嗇鬼。所以就阻止許超英,叫他不必去了,去也是無濟於事,說不定還會惹得一肚子氣回來。
然而許超英,很有自信地說:
「放心!我自有辦法從他們身上弄到錢,你們等著瞧吧!」
許超英於是匆匆的趕到城裡來,首先,便到城裡鼎鼎大名的鄭公館去。因為他本身擁有舉人的身份,便以舉人的名義,拜見主人。
賓主兩人相見坐定,當即寒暄了一陣,然後就天南地北的大聊特聊,談個沒完沒了,許超英對於冬令募款救濟窮人的事,一字也沒提。
說著,說著,許超英看時機差不多了,便輕描淡寫地問主人,
「鄭員外,最近可忙吧?」
「還好,」主人回答著。
「聽說城裡的工程是由您老所承包的。建築得既壯觀,又堅固,真是難得,我能不能以舉人的身份,知道一下築城所花的款項。可以的話,就請你把賬簿給我瞧一瞧。」許超英要發動攻勢了。
主人聽了,知道來者不善,這位許舉人是個有心人,來敲詐的,他久聞許超英的盛名,知道自己實在惹不起他,於是就跑到屋子裏面去,拿了很多的銀元出來,並且說:
「許老爺,一切的事情請你多多關照,這些錢是小弟的一點敬意,就當給你的小孩子買糖果吃吧。」
原來包辦建築這座城,其中有些偷工的風聲早已耳聞,鄭員外怕許超英從中作梗,東窗事發,所以懇求他寬恕,破財消災,還是划得來。
第二天,許超英又到林家的公館去找林員外,也是照樣不談捐款的事,只是讚揚他家的房屋建築得怎樣的富麗堂皇,接著說:
「林老爺,貴府蓋得實在壯觀極了!你看,後面是三樓九閣,前面又利用城壁畫上一條黃龍,真是唯妙唯肖。我很佩服你用心的深廣和高明。」
許超英是用話語來刺探林員外,看看地如何回答。
林員外也不是個笨人,怎會不知道許超英的來意?便毫不猶豫地就拿出了許多銀子來交給許超英,並且向他說:
「許先生。這事請你多多包涵!有關城壁上繪黃龍之事,那是我一些沒腦筋的下人作的,太不應該了!我立刻找人將它擦掉。這一點兒小意思,是孝敬你的,請多多包涵、包涵!」
因為林員外的公館。是模仿皇宮的樣式來建造的,且畫上一條黃龍,有僭越的嫌疑,假如給朝廷知道了,不但房子要拆毀或充公,當事人更要受到坐牢或殺頭的處分呢!
就這樣。許超英只講了幾句話,便得到了很多銀子,可是他一點都不貪財。把這些銀子,全部分一給那些苦哈哈的窮朋友去了。而他自己,卻仍然過著粗茶淡飯,兩袖清風的日子。
再說,板橋有一個叫林安邦(即林平侯,板橋林家的創始人,後來成為台灣首富),活到四十歲時,不知納了多少糧食,後來他捐官得了個同知(同知:佐理知府之鹽政,緝捕盜匪,海防等行政事宜)。被分發到廣西署潯州當通判(知府的副職,位於知府、同知之下),兼任來賓縣的知縣。後調為桂林同知,代理柳州府。那時府下有一個寡婦,擁有巨產,早為族人所窺覬。
不過,這位寡婦的為人非常端正,族人對她簡直沒辦法得逞。有一年,那寡婦的肚皮突然膨脹起來,而且逐月加大。
族人見狀大喜,便以寡婦不守貞節告到衙門,結果林知府便把寡婦判處死刑。
死刑過後,鄉人卻都抱懷疑的態度。知道這位寡婦平常很正經,且一言不苟,認為事情有蹊蹺,就到知府,請求知府解剖婦腹,結果證明該婦人不是有孕,而是長肉瘤。
這一來,鄉里的人大譁,一定要替寡婦伸冤,跟著群情洶湧,幾乎打垮柳州的府堂。另一方面,地方上的有力人士,更聯名把林知府告到大學士兩廣總督蔣攸銛那兒。蔣攸銛召來知府林安邦面談,發現林安邦除長得一表人才外,且指陳政事無不頭頭是道。
總督愛才心切,油然而起,他認為:「如此精明的政治人才,怎會做出輕率的判決呢?必定是受了地方派系掣肘的後果。」這樣一來,密告之事,便淡然置之。
官府這一關,林知府雖僥倖地逃過了,但民眾這一關可不是那麼輕易就逃得了。他們三天兩頭來鬧事,廣西民性又十分強悍,一言不合。就會大打出手。林安邦眼看情勢越來越不對勁,終於用裝死來平息眾怒,於是緊急造一具無底棺材,並一切按照禮儀舉行喪裡,擇日運棺歸台,這事才不了了之。
林知府逃得一命回鄉之後,在台北地區廣建華廈,全力耕作農事,開田鑿圳,歲入穀數萬石。後來又開拓淡水田野,遠及宜蘭,所入就更多了。
林安邦自此深念故鄉族人貧苦,便起而摹仿宋朝范仲淹義田之法,置良田數百甲,收益充作教養費,又捐出學租,倡修淡水文廟及海東書院。清道光十二年(西元一八三二年),嘉義張丙的叛亂,林安邦贊助官方糧餉兩萬兩,因獲加道銜。
林安邦已成了一鄉的富豪人家,他家大聽前面的門上燈籠,依舊高懸「柳州府正堂」的頭銜。他以為隔海遙遙,應該沒有人知道他的往事,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有一天,有一位不速之客,飄然地走到林家的大門口,一眼望見門上燈籠高高掛著所寫的字。他便舉起那根煙桿頭來,望看燈籠上的字,一邊敲著煙桿,一邊唸道:「柳州府正堂,柳州府正堂‥‥」
這位不速之客,狀態極為傲慢、怪異。守門的人一驚,立刻去稟告林安邦。林安邦知道有異,立刻請師爺出去看看。
一看之下,原來這位不速之客就是下港鼎鼎有名的許超英,林安邦心中暗暗叫苦,只好硬著頭皮邀他入內,親賠不是。並雙手奉上一大包銀子為見面禮,這才塞住許超英的口,沒有把事情鬧大。
當然,這一筆款子,許超英又是拿來救濟一般窮人了。
有一天,許超英故鄉的縣長,為了給他母親做七十大壽,在縣衙裹大擺筵席,並演戲助興。
當客人都到齊時,大家正在興高采烈地飲酒、看戲時,許超英突然穿著喪家的麻衣,闖進縣衙門,雙膝跪在院子裏,一句話也不說。
知縣看到這樣的情形,首先皺起雙眉,跟著便大發雷霆,痛罵許超英這種惡作劇,存心來找碴,正想好好的教訓一番,忽然,不知道知縣想起了什麼事,馬上跑到院子裏,親手扶起許超英,還向他道歉說:
「許先生,這真抱歉,我忘記了,今天是先帝的忌日,請你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報告給上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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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知縣立刻撤掉筵席,把所有的客人打發回去,演得正起勁的戲當然也只好夏停止了。
當然知縣少不了要破費,許超英當然又將這些錢拿給窮人了。
同樣的事,台灣中部的一個縣份也發生過,原來那兒有一位縣長,是個有名的貪官。有一次趁著他母親的壽辰,想要好好的舖張,大撈一筆。當地一般的紳商,都必須送些銀元或財寶來孝敬、孝敬。而那位貪心的縣官,當他接到賀禮時,一定馬上打開來看看,如果裏面是許多的銀元,他就很高興的收起來,嘴裏不斷地說:「太破費了,太破費了。」可是,裏面如果只是幾個銀元的話,他就當面把賀禮還給送禮的人,並羞辱一番,使他無地自容。
許超英聽到這個消息,就跑到中部的那個縣裏去,把兩枚鑄有「道光通寶」四個字的制錢(一枚值一文錢),用大紅色紙包了又包,總共包了三十層,然後用紅絹包在最外層,再用最精美的盒子裝起來,恭恭敬敬地拿到縣衙門去拜見縣長,然後親自雙手奉上。
縣長接過手之後,用手衡量大紅包,覺得分量很輕,以為是黃金,面露喜色,馬上打開來看個究竟。怎知裏面的東西,用紅紙包得緊緊的,把紅紙拆得一層又一層的,拆開最後一層觀看,原來裡邊只有兩枚制錢,便非常的生氣,順手把制錢仍在地上。
許超英春到這樣的清形,就馬上跪下去,親自撿起那兩個制錢,同時嘴裏還大聲的叫喊著:
「救駕!救駕!」
縣長聽了,首先楞了一下,可是當他想到制錢上面鑄有當今皇上的名字,道光,他已知道自己犯了大不敬之罪。
急得縣長全身冒冷汗,趕忙把許超英扶起來,許超英卻跪地不起,說:
「這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拿這種東西當賀禮!」
「不!不!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把制錢,丟在地上。你起來吧!」知縣答。
「不!不!我們已經褻瀆皇上了,在沒有贖罪以前,我不敢起來!」許超英又說。
「贖罪?如何贖罪?」知縣有些疑問說。
「我想布施每位窮人每人一個銀元,以贖對皇上的不敬。」,許超英接著說:
「但是我只是一個窮舉人,這輩子恐怕無法作出布施的事!」
知縣一聽他是舉人,嚇得面色蒼白,不知所措,因為舉人和知縣可以平起平作,如今許超英卻向他行跪。
過了半天,知縣才說:
「這樣吧!我願意布施每位窮人每人一個銀元,你快起來吧!」
許超英大喜,站起來說:
「那我先替窮人,謝謝知縣的大恩大德。」
貪官的知縣,賠了夫人又折兵,他不但將收來的賀禮,全部布施給窮人,還把數月的糧餉也吐出去,許超英,後來怎樣去世的,我們不知道,他的一生中又作過哪些偉大的事蹟,歷史雖沒有進一步記載,但僅這些,就足夠讓世人的懷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