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过台湾（二）东山再起 江铭辉 五梦网
同病相怜
夜色笼罩大地，四周寂静，周成站在海边，正想跳下海时，忽然听到有人喊道：
「朋友，黑夜到这里，有什么想不开的事要跳海自杀？」
周成回头一看，看见一个黑影，逐渐向自己走来，走近时，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无精打彩失意的年轻人，于是他回答说：
「我走投无路，除一死外，没有办法？朋友贵姓，满脸忧愁，也是来自杀吧！」
这年轻人回答说：「不错，是来自杀的，请问你为什么要自杀？」
于是周成把如何离乡背井到台湾，如何经营成功，如何迷恋妓女，如何被殴，说了一遍，那年轻人听了很感慨的说：
「我们真的是同病相怜，我姓王名根，在屏东枋寮经商，也是迷恋一位妓女，叫阿甜，被她骗走全部家当，生意倒闭，所以来到北部，想跳海自杀。」
二个人经一番倾诉后，都很同情对方的遭遇，进而互相勉励，成为莫逆之交，于是二人决定共同合伙做生意。但做生意的本金从哪里来？王根说他家是屏东的望族，回屏东去向他父亲请求帮助吧！
王根把身上仅存的五两银子当路费，带着周成回屏东去见他的父亲说：
「父亲，这位是周成，我与周兄在枋寮开杂货店，生意一向顺利，不料前天邻居失火，延烧到我们店，把屋内的商品和我们值钱的东西都烧掉了，如今身无分文，想请父亲帮助。」
王父二话不说，就拿出一千两银子，说：
「事到如今，不要伤心，把这些钱拿去，东山再起吧！」
二人拿了银子非常高兴，便计划来台北做生意，但要做什么生意好呢？商议结果是做茶叶买卖，一来台北地区盛产名茶，如木栅的铁观音、文山包种茶，和三峡龙井茶都是名闻遐迩，二来周成的故乡泉州府安溪县自古也以产茶闻名，许多安溪人都来台做起茶叶买卖生意，周成在耳濡目染下，也跃跃欲试。
王根和周成在台北的大稻埕，租了一间坐南朝北的店铺，兴工装修后，择一吉日正式开业。
开业后，王根以忏悔和规劝的语气说：
「周兄，我们经过这次教训后，要好好做人，专心做生意，不能犯过去毛病。」
周成听了这些话，激动的流出眼泪说：
「王兄，我的生命可说你救的，再不改过做人，不但对不起故乡的父母、妻子，也对不起你的父亲，尤其是你。」
这也是周成命中注定要发大财的。周成的茶行生意，好得很。生意蒸蒸日上，钱像潮流涌进来，收入一丰富，生活的享受就越奢侈。这时候的周成又把创业时王根的忠言，忘了一乾二净，不但钱不汇回老家，而且饱暖思淫欲，又想到以前花天酒地的生活，旧时面仔的影子又活跃在脑海里，把以前被鸨母辱骂，打手毒打的教训，全忘光了。
重温旧梦
有一天晚上，周成处理店务后，换了一身华贵的衣服，口袋塞满钱，兴奋走向日夜思念的地方。
在路上，郭面仔丰盈体态，和销魂的媚眼，不时浮现。于是加快脚步走向春风楼。
到了春风楼便大摇大摆走上楼，鸨母看到周成满面红光，衣裳华丽，知道周成已经发达了。立刻笑容上前迎接说：
「哎呀！周老板，在哪里发财？一发财就不来，害得我们面仔整天思念你。」鸨母一面请周成进房，一面大声喊道：
「面仔！快点出来，你思念的人来了。」
「来了！」郭仔面应声，穿着华丽衣服，扭腰从里面走出。
一见周成，故意装很生气的说：
「没良心的人，当出对我甜言蜜语，找到新人，就把我忘光了，可知我整天挂念着你。」
说完就掏出手帕，呜呜的哭泣。
周成看了郭仔面的这番装模作样，早就迷失灵魂，怜爱的说：
「面仔，妳不能怪我，最近我开茶行，生意忙，今天抽空特地来看妳。」
当天晚上周成喝得酩酊大醉，就住宿在面仔那里，二人久别重逢，干柴烈火，周成被面仔的虚情假意所迷，舍不得离开面仔。就对面仔说：
「面仔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一时的寻欢作乐，我第一次看见妳，就喜欢妳，如今我发财了，决心娶妳，不知妳愿意吗？」
「你不要虚情假意的骗我，到明天就忘了，我问你，你在家乡有没有老婆？」
周成听了，想了一会儿说：
「没有，妳到我家就是正房，家务由妳管，佣人由妳支使，该满意吧！」
「好！只要你真心爱我，我就嫁你，不过啊母那里，要花一笔钱，她才会答应。」
第二天清晨，周成与老鸨母，商量要娶郭面仔的事，鸨母知道周成已经发大财，又迷恋面仔，于是狮子开大口说：
「我家面仔，从小收养，爱护有加，风大怕她吹倒，雨大怕她着凉，花在她身上的钱无数，如今她长大了，我们全家生活都靠她，现在她要出嫁了，往后我们怎么过日子？」
周成知道鸨母敲竹杠，想趁机捞一笔钱，但自己迷恋面仔，有什么办法，只好再三和她商量。最后达成五千两银子赎金的协议。但茶行本钱是别人的，这笔惊人的数目，一定要王根同意，只好又回去和王根商量。
王根听了，很不以为然，于是规劝道：
「周兄，你家乡有老婆，不接来台湾，已经对不起她了，如今居然要娶一个婊子，实在说不过去，周兄要三思而行。」
周成色迷心窍，对于王根的劝告，一笑置之，坚持要娶面仔，王根眼看阻不了周成的决心，也无可奈何，任他娶了郭仔面。
周六哥的讯息
且说周家，自从周成离家后，周温年老体衰，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加之天天思念儿子，忧劳成疾，躺在床上，全家顿时陷入绝境，这时能干的媳妇「月里」挑起养家的重担。每天纺纱织布，赚钱养家。此外她还要服侍公公，喂哺孩子，身体一天天瘦弱，有一天，周温看到媳妇捧汤药进来，他不肯吃，摇头说：「月里，一家的生活费，已经够妳劳累了，还花钱买药，这药我不再吃了。」
「公公，别这么说，这是作人家媳妇应尽的孝道，快吃下吧！」月里温柔劝着。
这时周温长叹地说：
「哎呀！成仔那个畜生，去了二、三年，也不捎信回来。」
「公公，不要怪他，他可能找不到委托送信的人。你要注意自己身体，将药喝下吧！」
周温将药推开说：「我这病已经没指望了，别再花冤枉钱去买药，不要再劝，我不吃。」
月里端着药在一旁哭泣，这时周老太太也在一旁规劝说：
「媳妇已经买了，你就把它吃了，下次不买就是了。」
这时听到门口有人喊道：「周伯伯在家吗？」
接着走进来一个人，大家一看是邻近的周阿六，周老太太问：
「六哥，请坐，离家很久，这阵子在哪里发财？」
「我在台湾混了五、六年了。今天回来，专程来拜访。」周阿六回答着。
周温一听到周阿六刚从台湾回来，急忙问道：
「阿六，你来得正好，我家成仔在台湾近况如何？你一定知道！」
周阿六坐下来叹了一口气说：
「说起来一言难尽，二年前我在淡水河港碰到你家的成仔，我替他在艋舺找到一个地方卖杂货，不想他赚到钱就去嫖妓，钱花光被鸨母叫人殴打丢出门，他竟然想去寻死，遇见一个姓王的相救，二人在大稻埕合伙开茶行，生意很好，赚了一笔钱，但他故态复萌，把婊子娶过来，如今他在台湾炙手可热，高傲得碰到我们乡亲都爱理不理，实在可恶，我看不过去，今日返乡特来禀报。」
周阿六忿怒说完，周温气得在床上直发抖骂道：
「这个畜生，他妻子为他在这里受苦，他居然在外头娶娼妓。畜生啊！畜生」
从此，周温的病情日愈严重，终于离开人世，含恨而终。
剩下老妻弱媳，要办丧事，困难重重，幸亏乡亲近邻的慷慨相助，勉强凑些钱，才把周温入殓埋葬。乡亲近邻又商议，凑一些钱建议月里到台湾找周成。月里不肯说：
「婆婆年纪大，我要再家奉养她。」
她的婆婆听了这席话，心里又感激，又难过，觉得自己不能以风烛残年来拖累媳妇，乃当晚自杀。月里只好远涉渡海寻夫。
渡海寻夫
月里带了一点钱当路费，背着二岁女孩，乘船过海寻夫，经过数次狂风大浪，皆有惊无险，安然度过，最后总算到达台湾的淡水港，下船后，身上的钱也没有了。一个软弱的女子，人地生疏，举目无亲，向谁求助？只有背着孩子，一路乞讨剩饭剩菜，填饱肚子。她含辛茹苦到处打听周成开设的茶行地址，逢人便问，最后来到茶行的门口。
正要询问周成是否在里面时，忽然里面走出一位凶狠的男人，大声斥喝道：「快滚、快滚，要讨钱，我们一分钱也不给。」说着就要赶走月里。月里满身疲惫，有气无力的说：
「先生，我是唐山来的，到这里想找你们老板，他是我丈夫，你能通知他一声吗？」
周成在店里，听到伙计戆头与人吵架，立刻出来说：
「戆头和叫化吵什么？把她赶出去就是了！」
月里一看来人正是她的丈夫，衣冠华丽，人长胖了，于是情不自禁哭起来：
「成仔，你在台湾得意了，把我们忘光了？连一封信都没有，幸好周六哥，回来说你在台湾花天酒地，父亲听了活活气死，母亲也自缢了。如今剩下我们母子，所以远渡重洋来找你。」
周成一听，知道家乡老婆来找他，一时惊慌不知如何，如果有良心的汉子，早就相认了，但狼心狗肺的周成，不但不认妻子，转身到屋内，拿出一根木棍，拿给戆头说：
「快点用这木棍，把这乞丐婆赶走，免得她在这里胡说八道，随便认亲。」
戆头得了主子的命令更加凶狠，接过木棍，对月里一阵毒打，可怜的月里痛哭失声，孩子也哭泣了。
这时王根正在店里看货品，听到门外的哭骂声，便出来看个究竟，看到戆头拿着木棍向一名丐妇乱打，连忙喝道：
「戆头，怎么打人？快住手，这位女人为什么事，到这里来？」
戆头听了大当家王根的话，赶紧住手不打，站在一旁，周成作贼心虚，不感发一语。
月里看到王根仗义执言，就痛哭流泪的说：
「先生！救命呀！狠心的周成不认妻儿，我们母子不想活了」，接下来把自己的遭遇向王根哭诉。
王根听完后，心里很不满周成的为人，忙叫戆头将她们母子扶起，并温和对月里说：
「周太太请起来，周大哥大概离家日久，一时认不出妳，现在请进屋内休息，换换衣服再说，一切由我替妳作主。」
月里起身拜谢王根的恩典，这时周成心中忐忑不安，唯恐面仔知道了就糟了，看到王根正义凛然，也无言可说。王根进入屋内，叫了一个叫阿土的伙计说：
「阿土，把这位太太带到后院屋里，换好衣服，招待她们吃饭，不可怠慢，知道吗？」
阿土连连应诺，随即将月里带到后院，安顿在一间幽静的房间，并到厨房拿出饭菜给她们母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