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ic 棈彩訪談
1.Berklee求學的成長過程?
我在1998年時前往美國波士頓Berklee音樂學院進修,當時的目標只是想學好爵士吉他。雖然我在去Berklee之前已經懂得如何即興演奏及彈奏爵士樂經典曲,但是一直無突破瓶頸。吉他真的是一種十分簡單但又極端複雜的樂器。學四個開放和弦後就可以號稱會彈吉他,但是如果想要真正精通吉他,了解指板的奧妙,非得花個好幾年的功夫不可。舉例來說,同樣一個音在其他樂器最多一至二個彈法,但在吉他上可多達五種位置,這還不包括推弦,更未考慮指法的問題。再舉個例子,當在鋼琴上彈奏和弦時所有組成音一目瞭然,愛怎樣彈就怎樣彈,但使用吉他彈奏和弦時就要考慮每條弦之間的關係及琴格距離,加上吉他只有六條弦的限制,時常要考慮省略某些組成音。所以當我們想用吉他來演奏爵士樂時,這個複雜性的問題便會一一出現。因為一般爵士樂即興演奏時,不時會轉換調性,加上和聲較為複雜,如果想要只靠熟練五種把位指法來即興演奏,常常會遇到瓶頸。於是我在當完兵後便前往美國進修。
剛進Berklee的第一個學期是我的摸索期。我一直在思索到底應該怎樣看待吉他這種樂器及如何練習彈奏爵士樂。基於樂器上特性,一般吉他手習慣使用相對音及移動把位的方法來演奏。這種方法在彈奏調性較為固定的音樂風格時效果頗佳,例如藍調、搖滾、放克等等。但是正如之前提到,因為爵士樂即興演奏時常轉換調性,有時甚至兩拍轉一個調,所以使用相對音及移動把位來演奏反而困難。但是使用絕對音來演奏對吉他手而言也絕非易事。首先,就像其他樂器一樣,無論要練什麼都得十二個調都練。再者,吉他指板就像個迷宮,琴格總數可高達150個,加上同樣一個音可能出現在五種不同的位置,所以要將其熟記實在不容易,這也是一般吉他手不善長識譜的原因之一。當時我想改練絕對音的方法,但遲遲無法決定,畢竟我已經使用相對音及移動把位的方法有六七年了,而且此種方法在吉他上確時實有其優益性。經過半年不斷的思考及求證,我終於找到了答案。就像我的老師Mick Goodrick所言,當不確定哪一種方法才是最佳選擇時,不妨都練。
接下來的一年是我在Berklee的躍進期。決定了方向後我便開始苦練。當時我老婆因事回台,我一個人無聊沒事就練習,一天可練到十三個小時,一有機會就到處去Jam。一個學期過去,練習漸漸看到成效,我慢慢可以用絕對音來思考,彈奏的瞬間可以看出音與音之間的關係,Ensemble Rating(樂團等級)不斷的上昇更證明我練習的方向是正確的。之後,我逐漸注意到一些其他的問題,例如Timing、Phrasing、Articulation、Dynamics等問題,並逐一解決。於是我彈奏爵士樂的能力終於達到一定的水準以上。
能夠演奏好爵士樂並不能完全滿足我對音樂上的渴望。多年來一心鑽研爵士樂的結果,我發覺自己漸漸失去了彈奏其他音樂風格的能力,不管彈什麼都像在彈爵士樂,甚至快忘了如何使用效果器。於是我開始選修一些其他音樂風格的課,例如節奏藍調、放克、純藍調、搖滾、巴西音樂、非洲古巴音樂、甚至學古典吉他。我利用我彈爵士樂考到的高Ensemble Rating,得以進入Berklee其他音樂風格且較高等級的班級。(在Berklee考Ensemble Rating不分音樂風格,只分樂器)。剛開始這樣做頗為痛苦,因為面對自己不熟悉的音樂風格,程度上常常不如班上其他同學。可是人在這種痛苦情形之下真的學的很快,沒多久就趕上甚至超越其他同學的程度,因為練習爵士樂所打下的基礎也幫助不少。此外,我發現會彈爵士吉他後再來學其他音樂風格會有不同的觀點。以前只是會彈而已,並不了解為何要這樣彈,但是學過爵士吉他後對音樂上會有較全面的認識。也就是在這個時期,酷派音樂執行長蔡文展先生找上我拍攝教學DVD、錄製專輯,以及回國舉辦演奏會和音樂研習營。之後回到波士頓繼續完成學業,因為在校成績優異,於2002年底在Berklee音樂學院以最高榮譽 (Summa Cum Laude) 取得演奏學位。畢業後繼續在美國待了一陣子,便前往加拿大發展。
2.Berklee之後的工作歷程及感想?
到加拿大溫哥華之後,我先到當地的一家小型音樂教室任教,也在家收學生。此外,我一有機會就到處去Sit-In(去別人的場子要求上去合奏)與Jam(與不同的樂手聚在一起合奏,通常只是為了好玩)。漸漸認識了一些人,開始有固定的場子可以做,一切還算順利。然而,當時我老婆仍留在波士頓攻讀博士學位,她所念的學校是MIT(麻省理工學院) ,因為學生的課業壓力太大,是一所全美自殺率最高的學校之一。因此半年後,我決定回到波士頓陪伴我老婆完成博士學位。
回到波士頓後,重新與Berklee的朋友取得聯繫,先後組了幾個樂團並做了一些場子。此外,我也在住處收了幾個學生。客觀來說,對職業樂手而言,留在波士頓發展並非一個很好的選擇。波士頓大概是全世界音樂家密度最高的地方之一。試想一下,在Berklee大約有三千多名學生,加上Berklee老師以及畢業校友與附近其他小學校師生,全波士頓最少住有超過五千名以上的音樂家。然而,住過波士頓的人都知道,波士頓並不是一個很大的都市,其音樂市場需求量遠小於待在那的音樂家數量。再加上許多在學學生為了爭取表演練習的機會,情願免費演出,破壞了職業樂手的行情,使得情況更糟。我在當時很幸運地還有一些場子與學生,但是遠不如溫哥華的情況。可是,我卻有了多餘的時間可以練習,可以消化吸收以前所學的東西並發展個人的演奏風格。我的第二套影音教學─《拉丁爵士吉他》也是在這個時期完成的。
我老婆終於在2005年底取得MIT博士學位,於是我們便一起搬回溫哥華定居。回溫哥華之後,重新與之前認識的樂手一起去做場子,並回到同一家小型音樂教室任教以及私下授課。之後又認識了一些新的樂手,加入一個節奏藍調樂團,並且參與2006加拿大溫哥華國際爵士音樂節的演出。
2006六月底返台定居,目前在台從事職業演出及教學工作。如果說我在Berklee求學期間建立了我吉他演奏的基礎,那麼之後四年的工作經歷造就了我個人的演奏風格與音樂走向,尤其是待在加拿大的期間讓我的音樂成長不少。
3.為什麼想回台灣?
很多因素的結合導致我決定回台灣發展。
首先是基於音樂市場需求及世界重心轉移的考量。加拿大真的是一個人煙稀少的國家,全加拿大的人口只比全台灣人口多一點而已,但面積不知大多少倍。在這麼低的人口密度下,音樂市場的需求量自然不大,尤其是加拿大西岸更是如此。所幸一般加拿大人都還算喜愛音樂,所以我在那還過的去。可是相比較於台灣的人口密度,我認為如果選擇在台灣發展的未來前景與潛力實在是好多了。再加上我在加拿大認識的一些傑出樂手紛紛地移往亞洲發展,例如上海、廣州與香港。許多外國人都開始學習中文,讓我深刻感受到世界重心將慢慢的從西方轉向東方。這時我不禁問自己,如果西方世界即將沒落而東方世界即將興起,如果現在西方人都願意克服語言障礙移往東方發展,那我這個東方人為什麼還要在這個節骨眼待在西方?
再來是音樂發展性與自我期許的因素。我在Berklee所學到的是西方的音樂與知識,這些音樂與知識在北美已有超過一百年的發展與歷史,說實在已經發展地差不多了。但是這些西方的音樂與知識在台灣發展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尤其是爵士樂才剛起步而已。我認為台灣的音樂還有很大的空間可以發展,也希望自己能為台灣的音樂發展貢獻一份心力,這也是我人雖待在北美確還在台灣出版兩份教學教材的原因之一。
最後是文化背景的問題。我在北美生活已將近八年,慢慢體會到語言與膚色的障礙容易克服,但是文化背景的障礙卻難以跨越,直到離開時仍然覺得自己在那是個”外國人”。畢竟自己是在台灣土生土長長大,出國時已二十五歲,思想與習慣已經成形。種族歧視在加拿大倒不是太大的問題,一般加拿大人還算友善,只要你彈的不錯,他們對你就很客氣。可是因為文化背景的差異,很難交到知心談得來的朋友。舉個例子,在加拿大每個人從小就開始打冰上曲棍球,所以幾乎每個人都很迷這種運動。因此,冰上曲棍球是個最熱門的話題,每個人都喜歡聊它,如果你不熟悉這種球類,你就很難融入他們的社會。每當曲棍球球季開始時,很多地方都會即時轉播球賽,就連有些表演的場合也不例外。當我在球季期做場子時,如遇到他們支持的球隊進球,我都得裝作很高興的樣子,否則會覺得很尷尬,其實我連哪一隊是哪一隊都搞不清楚。說實話,我滿厭倦這樣的生活了。
綜合這些原因,我決定搬回台灣。雖然加拿大的客觀生活環境與條件真的不錯,尤其是我超怕熱的,但我還是覺得台灣才是我的家、我的故鄉。
4.未來在台灣發展的計畫?
說實話,我目前還沒有太具體的計畫,因為離開台灣太久了,很多事情還有待適應。其實我覺得我還滿幸運的,我雖然沒有怎麼在台灣發展過,但是我有許多Berklee的好朋友在這裡,他們現在大都已有成就而且願意給我幫助,使我儘快上軌道,我由衷的感謝他們。目前大概是先多認識一些音樂上的朋友,做做場子,教教學生,寫寫書吧!我喜歡音樂,任何音樂,只要是跟音樂相關的事我都很樂意去做。
5.你會是什麼樣的吉他老師?
我喜歡使用輕鬆互動的教學方式來教導學生。音樂是一門非常有趣的藝術,但練習的過程就需要一些恆心與毅力。我很了解一般學生很想學好吉他但礙於時間有限的情況,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幸運可以把時間都專注在音樂上,所以我都盡能力使學習的過程有趣些,並針對每個學生的問題與需要來調整教學的內容與進度,盡量使學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進步。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當然學生自己要花時間練習是免不了的,我要做的是使這個學習過程更加有趣並加速進步的時間,避免學生走一堆冤枉路及花一堆冤枉錢。
6.你會如何幫助想學好吉他的人?
由於多年教學經驗的累積,我逐漸體會到因為每個人的音樂背景與喜好不同,所須要學的東西自然有所不同。如果千篇一律地使用固定的方法來教學生,常常只是浪費雙方的時間與金錢罷了。當然有一些基本的知識與能力還是應該具備的,有些東西剛開始學可能會覺得無用,但是這些東西往往是日後能否突破瓶頸的關鍵。
我對於來找我上課的學生,都是先去了解學生音樂上的能力與背景,並得知他們想要學的東西與所遇到的問題與瓶頸,再來決定教學的內容。此外,我相當重視一些基本的知識與能力,對於這方面不足的學生,我會幫助他們。根據自己的學習經驗,我認為如果這些基礎打的好,將來要學什麼都很快。最後,我會貫灌輸學生一些音樂上與練習時的正確觀念和態度,這些觀念和態度是我學習吉他超過十六年的心得與經驗累積,我很樂意與學生分享。
7.學好吉他的重要觀念?
這個問題問的好廣,三言兩語之間實在難以回答。
在這裡就先提一個“心到與手到”的觀念吧!有些人學音樂“心到手不到”,也就是很會”講音樂”,說的頭頭是道但卻都彈不出來。還有些人學音樂是“手到心不到”,也就是彈的很不錯,但是並不了解為何要這樣彈。這樣做並沒有什麼錯,只不過我認為一個健全的樂手應做到“心到與手到”之間的平衡,就算目前辦不到也至少要把這當作目標來努力。
“心到手不到”理論終究是理論,如果彈不出來,那只是一堆書本上的文字罷了。有些東西須要自己親身去練過,才能真正了解其中的道理,光是把文字背起來是沒有用的。更何況音樂是一門聽覺的藝術,應該是要拿來聽而不是拿來講的。
“手到心不到”可能會限制住自己將來在音樂上的進步。這些音樂知識是數百年來眾多偉大音樂家經驗智慧的累積,是人類珍貴又豐富的文化遺產,學習它們絕對是有益而無害的。不懂它們或許也可以彈的一手好琴,但是懂它們很可能讓自己的演奏更上一層樓。
所以我認為學吉他時應常常注意“心到與手到”之間平衡的問題,並且去體會這兩者之間微妙的關係,時時反省自己是否有偏向那一邊並加以改正,這也是我常提醒學生的重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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