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長媽媽
魯迅的保母長媽媽真是個可愛的人。魯迅提起小時候對長媽媽的厭與親愛的時候,其實真就像個「小孩子」。孩童對於照顧者的心情就是如此可愛矛盾的吧。想想小時後的自己、想想自己的小外甥,對於身邊的人愛他、疼他卻又要管他、教他,而自己心上依賴的成分以及不知道從哪時開始的厭煩,這些都是並陳著的。
我外甥現在已經到了學說話的年紀了,頑皮、好動,有時回家我被他的行為鬧到氣得無法說話,冷靜下來時直覺得他終究只是個孩子,但是不教的話是不是又太放任…。這真是好矛盾的。而我三十歲、他三歲,我是要期待他多懂得我說的話呢?想著想著自己就困窘起來,於是在新竹會買了玩具、書本寄給他,總是希望他能快樂,小孩子得到玩具、書總是快樂的(他拿到的時候已經迫不及待的說,這是我的書啊、這是我的玩具啊)。然而是我貪圖於想像他那快樂的樣子吧,但是卻也有著補償的情緒,我為甚麼會希望他是一個乖乖的樣子、我為甚麼會因為他是某些樣子而怒著?我的「介入」會對著他未來長長的長成造成影響嗎?
讀著魯迅,我想到也許我也是個阿長(我外甥是否曾因為我某一次的教訓、制止、限制而厭懼我?)。
阿長說的故事、道理、規矩在我的眼裡其實就是常民的知識與活力,另一種說法也許就是人情事故。這裡頭充滿著不被知識化的智慧。若站在現代文明觀來看,裡頭有些成分也許是落伍的或者不對的。不過不能否認的是,在舊時代裡許多人是這樣活著過來,甚至某些智慧在現代也沒有消失。這些部分甚至對我來說是跟著學習「母語」的過程加在一起的。(媽媽育兒書裡頭曾經提到,孩童多半是模仿著學習著「照顧者」的舉止與語言)我想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的某一段時間裡,我們都不是那麼「自己的」,但是我們竟也記不起那個時候的樣子了。我想起自己某一段叛逆的時期裡,相當的看不起家裡的長輩,我長大後才明白那是一種讀書人自傲的姿態。但是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我開始覺得是因為自己眼裡沒有她們,之後,我竟也有著對她們感到偉大的敬意。尤其是我認為困難的事情,她們簡單而確實的作成了。她們好像與生俱來了某種能力,而我卻無法學到(甚至她們也許更希望的是我成為某種生活的樣子,而不是她們這個樣子)。但是看在我的眼裡那是再厲害不過的。願這些記憶永在我的靈魂裡。
悽慘的無言的:讀〈祝福〉有感
讀魯迅的〈祝福〉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次進入到小說裡,總是會被祥林嫂這個角色的境遇感染到一種絕望與無力的感覺。人們是如此的善忘,人們是如此的無同理心的持續性(人們如此容易厭煩);人的心智是如此的脆弱,人是如此的受到社會俗常規約的驅使盡做些殺人、捅人於無形的傷害(人言可畏)。而這人豈是我你,恐怕連故事中處與悲劇性的人的性格裡也有這麼一塊。在魯迅的筆觸裡總是在說一件事,我/魯迅恐怕也不是例外。
認為「說不清」這一句似乎可以把自己說的話與祥林嫂的死的間接關連性斬斷的他/魯迅,似乎也就像是一個阿Q,自己說服著自己於無謂。但是他似乎也不這麼被自己說服著,他依舊感覺到不安,甚至有不祥的預感。人死後究竟有沒有靈魂?「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見面的?」這似乎是祥林嫂死前的最後一番話,而這話是對著魯迅說的。這又更像是祥林嫂切切的盼望與救贖了,到最後又窮又破落又被大家所鄙夷的她也許是將死當作出路了。由她最後的問話,可以感覺到她不期待有來世的吧。若對比於陳映真筆下光亮的死去的悲劇人物:三角臉、小瘦丫頭兒,或是抱著自己的願望荒誕著死去的人物:〈貓和牠們的祖母〉裡期待歸西極樂的祖母。祥林嫂似乎是連死或者有沒有希望都是「說不清」的。攢了苦命錢捐了一條廟的門檻都抵不過四嬸(也是四叔的意思)的一句「放著吧」。似乎她此生就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但是她的死伴隨的是魯鎮的禮教吃人與三分鐘熱度的人性,她的死直叫人懷疑有沒有同情、人間有沒有溫暖這件事。
祥林嫂二度到魯鎮找工作都跟丈夫死了有關,在小說裡祥林嫂是個力氣大在當時是幾乎可以自己維生的女性。但是第一個丈夫死後逃走,婆婆把她捉回去改嫁;第二個丈夫死後、接著阿毛死後就被第二夫家驅趕了。甚至,二度到四叔家時,她也因為改嫁被認為不乾不淨而跟每年的「祝福」這件事無關了。在當時,女人似乎嫁出了門就跟婆家無關連了,但是妳到夫家,要是丈夫死了、兒子死了,妳跟夫家也無關連了。女人活著的正當性似乎就跟夫家男人有關係的。換個角度想就是,妳的夫、子都死了的話,妳的生、死也都沒有庇蔭了。我想也許四叔除了覺得祥林嫂「不乾不淨」之外,也覺得她就是位和祖宗庇蔭(祝福)無關的女人。
在我的家鄉,老一輩的人最在意的就是死後有沒有子孫「捧斗」、祭祀,我記得自己到了適婚年齡時,奶奶當時時常問我有沒有男朋友、結婚的念頭。我都笑笑的說一個人也很好,但是奶奶總是會有點擔心的說,妳死後可有人拜妳,難道妳要妳小弟的子女如此…。我不是很懂這有甚麼意涵,但是死後有沒有人拜、有沒有地方擺妳的牌位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當時我似乎有那麼一點覺得,好像我不嫁是帶給家裡後輩麻煩似的,但讀著了〈祝福〉此文,我知道了我也將與「祝福」無關。因此〈祝福〉最後一段的歡慶氣氛與「無限的祝福」讓我覺得格外的諷刺,這樣的祝福是有所歸屬的並不屬於無夫無子的孤魂。然而魯迅似乎也只能以祝福為這樣的人們的命運給予祝福。就如同悽慘的無言的祥林嫂盡說的只能是阿毛(曾經的希望),但是反覆之後只是人人口中的笑柄。更不用說說不清的那「你那時怎麼竟肯了?」說不清的就是那無言的疤與心裡無言的創傷。
然而最後我不禁要問,倘若人心的同理如此無持續性,倘若創傷者需要的就是持續的述說。假設祥林嫂不是窮死也活了下來,面對薄情的人情與冷清的身世,她要怎麼撫平自己,要如何為自己帶來希望。我在想魯迅寫這篇時恐怕也想著了朱安吧。
遙不可及的魯迅
這次讀的《墳》,很是令人不解啊。我想世界最遙遠的距離應該再增加一道了,就是這麼多中文字在我面前,可是我卻很不明白它們大體上要告訴我甚麼。魯迅如此博學談演化、科學、文化精神、性別道德和倫常與小說…。然而這些居然離我如此遙遠,尤其演化、科學,我幾乎在高中分組之後就還給學校老師了,生活裡的思考就離這些東西越來越遠了。
於是我讀得比較懂得約莫就剩下「我之節烈觀」與「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節烈觀這一篇真是擲地有聲,尤其124頁非常反諷且批判的對比了節烈在男女性別關係上截然不同的意義。節烈在男性身上是他所有,而節烈在女生身上是為男人而守而有。而烈在女人身上幾乎是等同於為了守著你自身的(或為了已知或是未知的良人)「清白」而所有。所謂烈女不事二夫似乎也有了明白的邏輯,約末烈女是要為了某個男人或自己的貞節而死的,當然不會有第二個夫了。在126頁討論疑問的時候提到了「(烈者非死不可,所以除去)」在127頁討論節烈是否道德的時候,藉由討論貞、節的區別提到了「只有烈的一件事,尤為奇怪,還須略加研究。」接著繼續討論到了道德家的分類其實根本是根據女人的「死活」。這句話真的打到我的心坎裡,我心裡想著這些道德家竟也是如此衡量自己身邊的女人吧,包括養育自己的女人、陪伴自己的女人或是自己生育的女人(而這一點是不是又在說一個父親是如何的佔有與定義了一個女兒的生命價值)。
有時想想魯迅又激烈又殘酷,把節烈吃人這件事狠很的批了一番。但是我想某方面他是在說男和女都不要被這樣的價值所綁鎖以及不要被這樣的價值定義了生命的價值吧。
很喜歡他在後頭說了「可以開一個追悼大會」,緊接著像是追悼會已經由他開始了。莊嚴又珍重的一句一句「我們追悼了過去的人,還要發願:……」
閱讀〈狂人日記〉
〈狂人日記〉是魯迅(原名周樟壽,後改名周樹人)以此為筆名的第一篇小說,我想如果沒有他認為希望不能抹殺,絕不能以己之必無希望而否定希望的可能,也許就沒有他寫作的可能。最初的一篇開端了魯迅式的文字能量。而如此的書寫是創作嗎?是虛構嗎?也許也可以如此大膽的說,〈狂人日記〉以後的篇篇文字依舊是狂人的日記。
如果從魯迅小時候那種仗義、要修理欺負人的人那種態度,對於封建禮教的吃人,恐怕也要以筆撻伐之。「古久先生的陳年流水簿子」為封建主義的比喻,踹了他一腳便有被處罰與白一眼或被吃的可能。然而懲罰者卻也必然是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人,即是「我」、我的家人、鄰人、天下人…。也就是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以吃人一以貫之。
然而以小說的內容來看,這到底是狂人度過的幾日、還是奇想。讀到了月光、早上,但是卻又黑漆漆不知日夜,月色亮、太陽不出…然而如此無法分辨時間的描述又是甚麼樣的比喻呢?
「凡事總須研究,才會明白。」(4),狂人翻開沒有年代的歷史認為滿本皆寫著「吃人」。因此「易子而食」、「食肉寢皮」、「割股療親」與本草綱目記載人肉醫肺病的例子皆成為狂人認為的吃人的傳統與歷史。這是不是就是在說我們承續了這吃人的歷史、我們是吃人的子孫,要承認是一件困難的事、而怕被周圍的人吃了也是一件恐懼的事…但是「吃人的事我哥哥!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也就是說不論吃與被吃,或者你的同胞吃了你,你還是吃人者。但是要勸要詛咒更是要從自身而起。
其實讀下來一整個很亂,不知道怎麼分析,可是在魯迅的小說裡,我常常感受到鄉里之間的、親屬之間的輕薄、輕賤往往最具殺傷力。我想讓人狂、讓人覺得時時周遭有迫害也莫過於此。然而若魯迅、若陳映真,若姚一葦所說的那不被毀掉的究竟是甚麼,何以他們沒被毀了,而且各自展現了文字與思想的能量,這是我最好奇的。
關於〈兔和貓〉、〈鴨的喜劇〉:魯迅對生命的討論
閱讀《吶喊》的下半部,〈兔和貓〉、〈鴨的喜劇〉、〈社戲〉這三篇散文使我比較能得到閱讀的興味,而其中又以〈兔和貓〉、〈鴨的喜劇〉因藉由描繪動物來說故事,讓我覺得格外生動。魯迅竟然這麼會描寫動物!(白兔彈跳、掘土、習性,貓叫春的擾人,小鴨愛水戲水...)這似乎使得我更為相信魯迅的孫子說的,他爺爺並不是鐵板的冷眼形象,是幽默的趣味的人。
我想目前對我來說,魯迅的散文是使我比較能接近的。他書寫散文的方式像是在寫日記,字裡行間不無藏著道理,但是他卻也毫不掩飾表露自己的性格,而這性格也許可能沒甚麼「道理」。例如兔和貓這篇說的是生命的無常,生命的消散常常是在人不知的時刻,而且不留下任何痕跡。飛禽鳥獸的境遇如此,而人的生命何嘗不是呢?「過往行人憧憧的走著,誰知道曾有一個生命斷送在這裡呢?」(p181)對我來說這既是對生命無常的體悟也是對歷史的疑問,歷史是由過往的時間累積的,然而這累積又是堆疊著多少人的性命、犧牲。但是往回看,除了文字、記載、個人的記憶之外,有多少的性命、更小的歷史是我們看得到、聽得到的?若對於歷史的過去,對於這些性命的無知與無力,人的存在又是甚麼?
如果正如魯迅說的「假使造物者也可以責備,那麼,我以為他實在將生命造得太濫,毀得太濫。」(p.182)而因此他想為著可能被貓殺吃的小兔報仇,甚至說:「造物太胡鬧,我不能不反抗他了,雖然也許是倒是幫他的忙……」(p.182)然而這麼說的同時,魯迅意識到了自己也是可能使生命消失於「無常」的作手吧。於是那一瓶青酸鉀,他到底拿出來了嗎?(最有趣的是,魯迅居然這麼討厭貓!)這一篇散文的寓言性質極重,對我而言它表達了生命的無常之中「人為」使之「有常」的可能(三太太護兔),但是究竟人為可以到甚麼地步,而自然是否真有其天擇輪迴的道理,而反抗如果不是無的放矢,又要怎麼樣才能成就意義?
〈鴨的喜劇〉這篇也表露了同樣的旨趣,這篇好玩的是愛好自然的伊和希珂先先後購入的蝌蚪、小鴨,然而蝌蚪還來不及長大卻喪命在小鴨的嘴裡,同樣渺無痕跡。人愛自然與自然天擇之間能夠相互「反抗」的空間有多少?而人、歷史、自然之間,誰的作用才是主角?
讀〈采薇〉
說實在的《故事新編》令我不是很懂。靠著注釋大體知道魯迅藉著重寫古故事、古神話也仍有些藉古諭今的意思。然而時代實在相差久遠,讀起來也不甚了了。包括「新編」裡的古成分,實在也難以對照了。因此讀起來也頗有時空錯置之感。
大體有不知道怎麼著卻累死的女媧,不知道怎麼就在后翌獵鷄時飛走的嫦娥,還有大禹此篇整個有讓人混亂的感覺,伯夷與叔齊的故事卻頗有蒼涼的感覺。
讀著〈采薇〉的後半,我想到了絕食這件事。如果以「采薇」論絕食,不曉得如果魯迅在世會怎麼看最近台灣政治或是抗議人士絕食的舉動。然而我卻也想到了一件事,絕食以現在的角度來看,大體它就是一個抗議、抵抗的舉止。但是由采薇的故事來看,我在想它其實也頗有「不食周粟」的意味。可是這樣想的同時又會想著,如果絕食者有這樣的想法,那麼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是多矛盾,甚至如果就這樣直接套用的聯想的話,那麼「不食周粟」若意味著抵抗,那麼以當代的眼光豈不是自身有個老久的「王朝」思想。然而,我們豈還是活在帝王時代?
再回到文本本身好了,魯迅的書寫手法,有趣之餘會令我覺得也許他是諷刺類「伯夷和叔齊」這樣的人物的吧。到底人的堅持到最後是不是自我催眠與說嘴的一陣虛空呢?但是面對著這兩人過不去的「堅持」(不孝不仁乎)以致最後因人廢食而死,是否也在諷刺堅持者或「理想主義」者注定接受嘲笑的命運。換個角度說,在大勢與個人的堅持之間,到底人們該何從?又譬如文王對待商朝死者的行為與所謂「太平飯」之間就令人感到兩難了。然而旁觀者與茫茫眾生竟多是阿金姐還是老天派遣的有靈性的動物?
讀《朝花夕拾》後半部
看到後記,發現後記比小引完成得晚。通常序言都是最晚完成的吧,我突然想到上週大家對朝花夕拾這個題詞的討論。或許沒錯的,這本書魯迅在寫兒時、青年時的往事,但是也不忘在後記的時候告訴我們他現在在做的事。也就是說,朝花夕拾的朝與夕有早與晚、過去和現在的對比,但是我覺得它是指涉著在當下遙想過去的這件事的意義。許多事情現在想來......怎麼怎麼了。「這十篇就是從記憶中抄出來的,與實際容或有些不同,然而我現在只記得是這樣。」(P.(二))
范愛農這篇令人不勝唏噓,一名知識分子的消沉隕落竟是如此的無常,就好像魯迅提過的不知怎麼死的小兔子。而范愛農的死是自殺還是意外?魯迅不在追究他的死因而是從這一個人的死解讀出了時代背景的意義。人們常說一個人志不得伸?可是是不是也要問到底使得志不得伸的原因與狀況到底是為甚麼?茫茫人世間,許多事情真的是以一己之力即可頂天立地的嗎?
文中魯迅提到自己與范久別重逢一笑泯恩仇的過去,魯迅倒沒有去告訴我們范當時不替自己的老師的死寫電報的原因。(我在想他到底問了沒,如果問了不寫又是為甚麼?)但是倒是也從這件事與范死後朋友倒底要不要為范的孩子籌教育基金這件事道出來「一頭熱」這件事情其實是荒涼透頂的。魯迅說的「無形消散」,我想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吧?但是對於許多事情的發生,我們能回憶的與正視的究竟是它被討論過但是因為無聊而散於無形?還是它發生過但是我們也嘗試去做但是可能失敗了或消散了?如果都是消散?怎麼樣才是比較好的?
不曉得魯迅與范的重遇有沒有讓他想起當初覺得中國若革命應當要先將范愛農此類人除去這件事,或是這件事情已經和自己當初「搖頭」打平了。這件事讓人知道魯迅是高度自省的,他也願意因為後來人告訴他甚麼,他因而再去重新想想當時的這件事。我不知道能不能說這樣做的人很可貴,但是也在想人要時常這樣做,心就是時時牽絆著、縛累著,於是腳步也是厚重的吧?
讀〈頹敗線的顫動〉
魯迅描寫女性的悲苦、滄愁總令我心有悽悽,女性底苦。我大體上並不想以女性意識來看待這件事,但是當他的作品裡寫著女性的角色的狀態時,我的眼前總會閃過許多人的身影,許多我這短短的人生裡遇見的、聽過的女人的故事。
這篇故事裡的線索不多,但是粗粗的感受,大概是在說一個女性可能有著不太好的身世,但憑著艱苦也養大了孩子,並且孩子也有了孩子。但是卻在她年邁的時候、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孩子們回頭來埋怨她的出身加諸於自己身上的委屈與苦。並且認為這個「出身」像是遺傳似的會帶累了「孩子們」。
這些埋怨總讓我想到小時候與妹妹們的話,也想起了許多同輩們曾說過的話。活者好苦、生活好苦,這輩子沒有好的身家好苦,那麼為甚麼要活著。我們無法決定出生、出身、父母,但是如果沒有選擇死亡,究竟是為了甚麼?為了更好的生活嗎?為了使得下一代活著並活著更好的生活?
但是活著下來極有可能是一場夢魘。猶如鬼壓床的夢,但是卻發現是自己壓著自己。魯迅藉著垂老的女人的盡走,說著猶如惡夢的活著的無言的悲苦。「她赤身露體地,石像似的站在荒野的中央,於一剎那間照見過往的一切:飢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於是發抖;害苦,委屈,帶累,於是痙攣;殺,於是平靜。……又於一剎那間將一切並合:眷念與決絕,愛撫與復仇,養育與殲除,祝福與咒詛。……她於是舉兩手盡量向天,口脣間漏出人與獸的,非人間所有,所以無詞的言語。」然而這無詞的言語也許就像是夢著惡夢的人的呻吟,惡夢時的呻吟總令人難辨。有時深夜被惡夢者的呻吟驚醒,看著他痛苦的那麼認真、發出的聲音如此動迫驚人,然而他醒來也許只是濕了一背的汗…夢的細節也許隨著太陽升起而照盡。但是那夢魘是不是來自生活,又與這輩子有何關聯….
然而魯迅的夢魘裡頭切不盡的絲線又是甚麼?難道找不到如孩童口中絕決的「殺」,一切而盡!
讀〈鑄劍〉
魯迅所寫的鑄劍非常的魔幻,卻也頗有一種蒼邪的華麗。故事的鋪陳非常的具有畫面與顏色,如果有人能來把它拍成電影不知道會是怎麼樣子。(我偷偷的以為早一點的王家衛如果來導演它,應該也許會很適合。)
故事的鋪陳中以眉間尺對待老鼠的態度說明了他是位優柔的青年,甚至當他到城裡去時,他還擔心藏在身上的利劍也許會傷了路人。讀到這裡時,我也還真是要懷疑這樣的一個人他要怎麼成為「刺客」。可是就在這時候遇到的一個黑衣人,他神秘的出現了。他到底是誰,故事裡尚未說明白,當然黑衣人到後來也完成了任務,甚至自己也把自己的命赴了。到最後他們全跟王死在一塊,然而這樣的死在一起的意像,魯迅想表達的究竟是甚麼呢?甚至令我百思不解的是眉間尺他相信了黑衣人能夠替他報仇,這是因為他不相信自己還是他真的信了黑衣人…
然而這一段復仇的故事卻也令我想起了陳映真〈鈴鐺花〉小說裡的一段,約莫就是一個老師因為誤會了一個學生因此打了他(誤會他欺負窮人),但後來發現自己誤會的時候說了自己用一個錯誤對待另一個錯誤的懺悔之言。我不曉得鑄劍是否隱含了以暴制暴的「錯誤」。可是素來中國的故事裡,總會有告訴我們復仇、刺客有時是為了恢復正義或是「伸冤」。有時想想也對啦,否則有時王權浩瀚,要怎麼治得了殘酷的君王或是苛政。然而民主時代的台灣,卻也會讓我甚麼時候誰能出來全面的替弱勢與被剝削者伸冤與「平反」呢?畢竟民意代表都不民意代表了,到最後都成為政權、黑金的代表。那這時候軟弱無用如我也期望出現更多黑衣刺客出來吧!
況且這些總統、民意代表,說大話的人們(施工單位)何嘗又不是「放鬼債的資本!」(然而我更希望黑衣刺客別要也染上這樣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