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宜真

 

    這篇小說的結局令人十分震驚，情節的安排十分得宜，使得讀者在前半部不斷和書中人物阿木一樣，困惑於大嫂的病情，究竟那一位黃貞柏先生與大哥、大嫂是怎麼樣子的關係，他出獄的消息竟然能夠讓一個人在短短的時間內失去求生意志，而瞬間衰老？

    我最感興趣的角色，就是書中的主要人物：蔡千惠。以一個女子的姿態，跟隨著那些當時政府所說的「反派」人士，甚至為了成全他們的目標，他同意延後自己的婚姻，而一點也不感到後悔。黃貞柏曾經告訴過蔡千惠一些關於他們正在做的事情，為了「廣泛的勤勞者的真實幸福」（P.84），而他們必須努力，這種救國救民、關懷社會的想法深深影響著蔡千惠後來一切的作為，例如：運送煤礦時故意大把大把將煤炭灑在外頭，讓撿煤炭回家燒火的孩子們可以有所收穫，就是對貧苦人家關懷的表現。然而，這一切黃貞柏與蔡千惠之間的美事，由於政府的大力逮捕行動下，成為了永遠不可能再續的情緣，蔡千惠的父母為了減輕自己兒子的罪刑，讓兒子去供出其他的同夥，而這些同夥都是蔡千惠最敬重的人，像黃貞柏、李國坤等，為他人福祉著想不斷努力的熱血青年。這件事在蔡千惠看來是多麼的罪大惡極！因而，蔡千惠決定讓自己假扮成李國坤的妻子，去他們家用受苦的方式來贖自己家族的重大罪過。

    他用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堅忍和自虐心態，來完成他對於這些人的彌補行為，由於知道李國坤家庭的貧苦狀況，他佯稱自己是國坤的妻子，進入李家，並成為煤礦工人，每天努力辛勤的工作、並且將李國坤的家庭照顧得無微不至，三十幾年的光陰，幾乎都讓自己沈浸在這種贖罪的心情之中，想必他完全沒有任何想要為自己而生存的念頭，從那一刻起，他所有的生存目標，就是為了那一群光明熱血的青年，為了贖清自己家族的罪、為了紀念死去的和被關的、被社會遺忘的這一群人，這種信念強大到讓他三十多年如一日的生活著。直到看到黃貞柏先生出獄的新聞，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將這些他視為生存的目標的一群人遺忘了七八年，而自己的環境也已經改善了許多，並不是當初自己所想的，要受折磨來贖罪的狀態。好似一個人突然從夢中醒來，多年前的那一群青年的面孔浮上了他的心頭，自己青澀少女時期對這些人士的仰慕也在他的腦海裡盤旋著，為自己現在再也不能受到苦難，並且還遺忘了他們而感到羞愧，頓時發現自己的生存目標已經不存在了，李家已經改善許多，不需要他了。在這種種因素的交雜下，蔡千惠頓失生存意志，因為他遺忘了他的初心、遺忘了曾經為之而努力的一切，發現自己也成為資本主義訓養下的家畜，因此而對自己絕望。

    讀了這篇文章，我對於蔡千惠這個角色十分的震驚，也很好奇如果黃貞柏知道了蔡千惠三十多年來所做的事情，又有什麼樣子的想法?而李國坤的父母是否有察覺到這個媳婦的真實身份？懷著這麼大的一個秘密活了三十多年，蔡千惠的堅忍，只為了一個目標而生存，真的讓我看到了人性十分強韌、不可摧毀的一一面。

 

 

    本文利用講述一個跨國大公司的台灣分公司：台灣莫飛穆國際公司，之中的幾位人物及發生的事件為主軸，帶出時代的改變以及資本主義對全世界的影響。藉由其中人物討論行銷的手法，看到資本主義的觸手正伸向各地，對世界各文化進行改變。藉由留美人才與本土菁英的競爭，指出跨國際的競爭以及不同文化背景、價值的衝突是無法抵擋的趨勢，全球市場的必經衝擊。最後以一個大型國際會議的討論，呈現出一個多國籍公司向各地進行行銷工作時，背後需要多少的跨文化研究以及對當地文化的理解與適應，以及，最重要的，資本主義的力量甚至讓書中的人物相信其能夠超越民族主義，統一全世界。

然而，在這一片欣欣向榮的跨國經濟討論會議之中，這些表面上衣冠華美、行銷知識淵博、管理能力不凡的成功人士背後，卻隱藏著像林德旺這種小人物的悲哀。他永遠無法擺脫這間公司和權力、金錢慾望帶給他的枷鎖，終日為了經理一職而努力奮鬥，卻因為學識背景、能力……等等因素而永遠無法達成。幼年的影響以及對家人的虧欠帶給他巨大的壓力，他懷抱著出人頭地的夢想來到這個跨國資本主義競爭的場所，而卻只能被這些成功人士壓在腳底下，永遠沒有人看得見他的掙扎和奮鬥，當初不顧一切的憧憬卻成為無法實現的幻境。資本主義全球化，使得這些原本低層的人物更加的卑微，金錢遊戲、行銷、管理等，成為某些人的專利，低層人物只能成為被征服者，而毫無招架之力，如果想挑戰這個體系，最後只落得像林德旺這樣精神崩潰的狀態。

這篇小說中，可以很清楚的看出陳映真的社會關懷，他對於當時的社會各階層有很深入的觀察以及分析，因此能夠寫出看似如此真實的小說，包含資本主義全球化所進行的努力以及當時社會、政治狀態的改變，對於各階層人士的衝擊、調整、因應方式，以及適應不良所帶來的病徵，這篇小說都利用書中的人物做為敘述者，將這些事實描述出來，而不漏痕跡的流露出他對於這些小人物的關懷，以上層這些大人物討論如何行銷、征服市場，對比著下層懷抱美夢無法達成，而發了瘋的悲情小人物，使讀者自己去感受這篇文章所流露的關懷。

閱讀完這篇文章，我覺得幾個主要角色的互動描寫得十分細膩，但也有些地方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特別是文中最特別的角色：林德旺。他從文章開頭就一直表現著十分支持陳經理的態度，努力辦好他所交代的事情，努力找機會與他接近，然而，似乎因為老金的煽動，以及陳經理並無心力去注意底下小員工的心理想法，使得這個員工的期望一再撲空，導致最後的悲慘結局，由後來陳經理的態度，我覺得這個人過份冷漠無情，只執著於他自己的工作及成就，卻不顧他底下員工的死活，似乎有點不人性。還有結尾彼得杜拉克的引言，似乎是用來評論民族主義的壞處，然而最後劉福金眼前閃過林德旺的臉，似乎是作者想將之用於民族主義、資本主義的反思或映照，卻將文章到此結尾，使我困惑於作者究竟希望讀者進行怎麼樣子的思考？